第一部 1(第8/15页)

然后,突然间,有个小孩儿在梦里哭了起来,查理·瓦格叫唤了一声,一阵风吹过,扯得火苗蹿起老高,随风飘进的雨点打在炉炭上,嘶嘶作响。萨克斯比大娘睁开眼,“怎么回事?”她说。

“什么怎么回事?”约翰说。

不用萨克斯比大娘解释,我们都听到了——一下重物落地声,从房子后门的小径传来,之后又来了一下,接着就变成了脚步声。脚步声在厨房门外停下,一秒的沉寂,然后,传来缓慢的、沉重的敲门声。

咚——咚——咚,就像那样,就像戏里演的,鬼魂归来的敲门声。这不是小偷敲门的声音,他们敲门是既轻又快的,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现在这声音,完全听不出所以。可能不是好事。

我们都这么想。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萨克斯比大娘伸手从摇篮里把小孩抱起,紧紧搂在胸前谨防他哭出声,约翰跑去按着查理·瓦格并捏住了它的嘴。锁匠炉边那两个男孩大气都不敢出。易布斯大叔悄悄说:“你们谁约了人来?小伙子们,把东西收起来。别管什么烫着手指了,这要是条子,我们就死定了。”

他们开始捞起那些金币,还有熔下来的金,用手帕包起来塞进帽子里或者裤袋里。其中有个男孩——他是易布斯大叔的大侄儿,叫菲尔——迅速跑到门边,背贴墙站着,手插在衣袋里。他已经在监狱里关过两次了,发誓绝不会去第三次。

敲门声再次响起。易布斯大叔说:“都收拾好了吗?好了,镇定,孩子们,镇定。苏,亲爱的,你去开门好吗?”

我又看看萨克斯比大娘,见她对我点点头,我就走过去,拉开了门闩。门猛的一下打开了,差点打到了我,菲尔还以为门被撞开了。我看见他贴紧了墙,拔出了刀。其实只是风把门吹开,一阵急风吹进厨房,吹熄了一半的蜡烛,锁匠炉被吹得火星四散,我的牌被吹得到处乱飞。门外的小道上站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衣服,全身湿透了,还在滴水。他脚边放着一个皮箱。昏暗的火光照出了他苍白的脸,他的胡子,但是他的眼睛深藏在帽檐下的阴影中。如果他不开口说话,我都认不出他来。

他说:“苏!你是苏吧?感谢上帝!我走了四十英里地来看你啊。你就让我站在这外头?我会冻死的!”

这下我知道他是谁了,虽然已经一年没见。兰特街上一百个人里头就他一个是这么说话的。他的名字叫理查德·里弗斯,或者迪克·里弗斯,有时又叫理查德·韦尔斯。不过,我们叫他另一个名字。萨克斯比大娘见我瞪着他不动,对我喊道:“是谁呀?”

“是绅士。”我就说了那个名字。

我们就是这样叫他的,当然,不是像正经绅士那样把这个词读得字正腔圆,而是像抽了鱼的骨头一样说这词,听起来就像“绅子”。

“是绅士。”我说。一听这话,菲尔就收起了刀,吐了口唾沫,回到锁匠炉边上去了,萨克斯比大娘在椅子里挪动了一下,怀里的婴儿扭着通红的小脸张开了小嘴。

“绅士啊!”她叫道,婴儿也哭了起来。约翰放开了查理·瓦格,它吠着冲到绅士身边,把爪子搭在他大衣上,“看你把我们吓得!丹蒂,去把蜡烛点上,在炉子上烧壶水。”

“我们还以为你是条子呢!”我说,看绅士走进厨房。

“我就快冻成冰条子了。”他回答说。他放下皮箱,冷得发抖,把湿透的帽子、手套,还有滴着水的大衣脱下。大衣受了热,已经开始冒汽。他搓搓手,整了整头发。他留起了头发和胡子,淋湿之后那些小卷被拉直,于是显得更长、更黑、更服帖了。他戴着几枚戒指,还揣着一块带着宝石链子的怀表,我不用细看就知道戒指和表都是假的,宝石也只是外面涂了一层,不过,还都是上等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