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羞辱感和犯罪感(第7/8页)

“总有一天我要揍你的。”

“好极了。”埃坦咧嘴一笑,“随你处置。我甚至会把另外一边脸也转给你打,如果这样做能让你的荷尔蒙镇静一些的话。然后,这儿的圣奥古斯丁可以安慰你,还有我,还有所有那些哀悼锡安和耶路撒冷的人,阿门。”这样说着,他来了个转体动作,就像军人的动作那般到位,然后体态轻盈、昂首阔步地走开了,一边把他那件白色的高圆翻领套衫给抚抚平,把一片寂静留在了身后。

两个大夫消失到了埃坦大夫的房间里。费玛在口袋里使劲地翻找,他想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已经不是那么干净的手绢,把它递给塔马:她的两只眼睛这会儿是泪汪汪的。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一个小物件从手绢的折层里掉了出来,落到了地板上。塔马弯腰把它拾起来,还给他,还一边透过泪眼冲他微笑着。那是安妮特的耳环。然后,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那只棕色的眼睛和那只绿色的眼睛,把所要的文档抽出来,赶紧冲两位大夫追过去。到了门口,她转过身来,将她那张愁苦的脸冲着费玛,用极度哀婉的声音,就像是拿她最最心爱的东西发誓说:

“总有一天我要抓一把剪子把他杀了。然后我就自杀。”

费玛并不相信她的话,可他还是把裁纸刀拿起来,藏到了桌子的抽屉里。手绢和耳环他则小心翼翼地重新搁到口袋里。接着,他撕下一张纸,将纸放在前面,心想着把自己有关世界基督教中心的想法都记下来。说不定还可以扩展成为一篇文章,发表在报纸的周末增刊上。

可他的思想开了小差。昨天夜里他睡了还不到三个小时,早晨又被两个不知劳累的情人给弄得精疲力竭。她们究竟把他看作什么人了?一个激发了她们母性本能的孩子,一个需要她们打襁褓、喂奶的孩子?一个为她们拭眼泪的兄长?她们渴望着为其扮演缪斯角色的一个黯然失色的诗人?还有,是什么让女人为加德那样残忍的欧洲轻骑兵激动呢?是什么让女人为像他父亲那样喋喋不休的花花公子激动呢?费玛好奇地想着,露出了笑容。也许安妮特到底还是错了,女人确实有神秘的一面?女人嗜好之谜?也许她并没有搞错,只是故意对敌人隐瞒了一个秘密。狡猾地掩盖了这个秘密的真实存在。毫无疑问,今天早晨她并非真的想我,她只是觉得对我有愧,于是决定为我献身,然后也就这么做了。我呢,才隔半小时,也并不想尼娜,我只不过觉得愧疚于她,因而尽力向她献身罢了,可单在生理机能上她们毫不费力就可能做到的我却无法做到。

于是他咕哝道:

“可这不公平。”

然后,他又自嘲地说: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某个请愿书上签个名呢?”

他用一只疲惫的手在面前的那张纸上胡乱地画着,画的是圆、三角、十字架、六角星、导弹和硕大的乳房。在这些胡乱涂画的东西中间,他下意识地写上了他起先想起来的那句歌词:“鹤群盘旋又盘旋。”在下面他又写道:“马车辗转复辗转。”然后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划掉。他把整张纸揉成一个团,对着废纸篓抛去。偏了。

接下来,他想着要利用空闲时间写两封信,一封是公开信,是就犯罪和责任对君特·格拉斯的答复,另一封是私信,是对约珥二十四年前所写的那封分手信的迟到的答复。当年,两位空军上校于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专程来到他们家,目的就是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相信约珥去西雅图或者帕萨迪纳工作上一两年是有民族意义的,但他对他们的态度极为粗鲁。在信中跟约珥和他自己解释一下当年他为何对他们态度粗鲁,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至今仍坚信,“国家利益”这样的字眼通常都是掩盖各种各样丑恶行径的幌子。然而现在,在他生命已经过半的时候,他竟发现自己没有资格说教别人了。凭什么权利呢?你一生都有些什么成就呢?从前,在耶路撒冷,住着一个让人讨厌的游手好闲的人,他老是纠正别人在语言上的小错误,惹得人人都心烦意乱,但这样说对一百年后将居住在这里的约泽尔和他的朋友们有什么好处吗?说他和有夫之妇通奸呢?说他谩骂、侮辱内阁阁员呢?说他同蜥蜴和蟑螂辩论呢?说连加德·埃坦这样卑鄙无耻的人还治愈了生病的妇女、打开了她们不孕的子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