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1/12页)

罗家园一门心思地往她碗里夹菜:鸡块挑肉多的部位,鱼肚皮摘去横刺再给她。“多吃!搞建设不能先搞垮自己。”他的命令中含有心疼,虽然用的是威严的口气。

杨云埋了头,默默无语,尽可能负责地把罗家园夹进她碗中的菜肴消灭。

气氛凝重。凝重之中,又有另外一种驱赶不去的温情在他们之间游荡。这是属于夫妻之间、男女同床共枕之后才能够生出的情愫,彼此心照不宣。

杨云吃得很撑,胃里沉甸甸的,这使她越发怠倦,放下饭碗之后,迷迷糊糊又想睡去。

但是罗家园不能同意了。睡过一觉、又吃过一餐饱饭的杨云,脸色恢复了红润,肌肤也像是被那些高蛋白的食物瞬间撑开,变得光洁可人,目光迷朦的眼睛里,有少女的茫然,也有少妇的风情,两者交织在一起,使杨云身上缓释出一些懒洋洋的、热烘烘的、带有某种诱惑性的东西。又因为杨云自己对这一切木然无知,诱惑就变得更有挑战,更加撩人。

罗家园迅速地锁门,拉好窗帘,把杨云裹进被窝,压到身子下面。被窝里带着杨云的体温和体味,舒适得恰到好处,这使得罗家园的热情即刻拉升到高潮,他在几分钟内呻吟出来,完成了他对妻子的爱欲和奉献。

窗外,来自江心的朔风呜呜地吹过江堤,招待所的芦苇屋顶仿佛一排张着眼儿的风笛,发出音乐般高低抑扬的啸叫。风钻过同样是芦苇扎成的门扉,把杨云挂在洗脸架子上的毛巾吹得晃动起来。罗家园在身边睡得香甜自在,可是困倦的杨云反而睡不着了,她大睁着眼睛,看着那条湿毛巾在寒风中一点一点地被冻硬,最后成了摆动起来哐哐作响的鱼干样的东西。

五八年初秋,杨云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儿子。这一年,县里的医疗条件大为改善,杨云生产时用不着再把接生婆请到家中,她可以住进四壁雪白的妇产科病房,享受来自医院方面的尽心照料。可是令杨云大为吃惊的是,产程来得那么短促,她刚刚感觉到肚皮发紧,甚至医生还没有来得及走进产房,一个七斤多重的小子已经呱然落地。

新生儿粉嫩,娇憨,一边贪婪地扎在杨云怀中吃奶,一边还不忘记扯着嘴角微笑。杨云用手掌抚过他的滑如丝绸的胎发,嗅着他身上甜腻的奶香,母爱在那一刻忽然苏醒过来,她不可抑制地爱上了这个俊美的婴儿。她用指尖轻扫他的眉骨、眼廓、两腮、唇周和耳轮,惊叹造物主何以能把一个小小的孩子打造得如此精致神秘。

罗家园牵着小想农的手来看杨云。杨云正在给婴儿喂奶,奶水汹涌,婴儿来不及吞咽,嘴边漫出一圈白沫。小想农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喉咙里下意识地“咕咚”一响。罗家园笑了,碰碰小想农的手:“去,让你妈妈给你也砸上一口。”

想农的小脸蛋却腾地红了,羞怯地扭过头,躲到了父亲身后。

父亲怜爱地把想农抱起来:“瞧,妈妈喜欢弟弟。那你就归我了,你是我的宝贝。”

罗家园和杨云都没有想到,这句开玩笑的话简直就是一语成谶,从此以后大家的心里有了一个清晰异常的印记:父亲和罗想农是一伙的,母亲和罗卫星心心相印。

五岁的罗想农紧贴着父亲的脸,眼睛却始终瞄住母亲的乳房。他很伤心,因为母亲没有招呼他过去,母亲怀里只搂着弟弟,没有腾出另外一只胳膊把他搂住。他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是个很乖的孩子,会数数,识得出一箩筐的字,能帮外婆扫地打酱油,左邻右舍的长辈们都夸他聪明,为什么母亲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皱眉头呢?

第二次生育,杨云破天荒地延长了产假,满三个月时才重新去上班。哺乳期间她拒绝出差下乡,理由是孩子要吃奶。她得空就溜出局机关大院往家里跑,只有把孩子抱起来,把胀鼓鼓的奶头塞进孩子嘴巴里,她才会长出一口气,周身都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