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开的人(第3/4页)

老爱德华·金身材矮小,在街上从别人身边走过时会发出一阵古怪的、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声。他笑的时候喜欢用右手搔左胳膊肘。他的外衣袖子因为这个习惯都快磨破了。当他走在街上,一边神经质地左顾右盼一边大笑,那样子似乎比他沉默寡言、一脸凶相的儿子还要危险几分。

萨拉·金开始在晚上出来跟乔·韦林散步时,人们都惊讶得直摇头。她高大、苍白,眼睛下边有两团黑色。这一对在一起显得特别滑稽。他们从树底下走过,乔在讲着什么。乔热烈急切的爱情独白从公墓墙边的黑暗中或者山上自水厂那儿向上延伸至集市广场的浓重树影中传出来,在店铺里流传。站在新威拉德旅店吧台旁边的人笑着谈论乔的恋爱。笑声过后人们不说话了。温斯堡棒球队在他的经营下赢了一场又一场,小城的人开始敬重起他来。人们感觉这将是场悲剧,大家都等待着,神经质地笑着。

一直等到某个星期六下午,乔·韦林和两个金终于在新威拉德旅店乔·韦林的房间会面了,这让对此盼望已久的小城人激动不已。乔治·威拉德见证了这场会面。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

晚饭后,年轻的记者走进自己屋子时看见汤姆·金和他父亲在乔那间若明若暗的屋子里坐着。儿子手提粗拐杖坐在门口。老爱德华·金神经质地来回走着,用右手搔着左胳膊肘。过道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声响。

乔治·威拉德走进自己房间在桌子旁边坐下。他想写点什么,但手抖得握不住笔。他也紧张地来回踱步。乔治跟温斯堡其他人一样对这件事颇感困惑,不知道做点什么才好。

七点三十分,天色正迅速变得浓重,乔·韦林沿着火车站的月台向新威拉德旅店走来。他抱着一捆草。虽然乔治·威拉德恐惧得浑身发抖,但看到这个身手敏捷的小矮个抱着草沿着月台半跑过来时,他仍然觉得好笑。

乔治躲在乔·韦林和两个金谈话的房间外面的过道里,在恐惧和焦灼中浑身打战。先是一句咒骂,接着传来老爱德华·金神经质的傻笑,然后里面沉默下来。现在,乔·韦林的声音突然迸发出来,清晰而尖锐。乔治·威拉德笑了起来。他明白了。跟扫荡所有站在他面前的人时一样,乔这时正以海啸般的语言让房间里的两个男人俯首称臣。过道里的这位倾听者走来走去,满心惊讶。

房间里的乔·韦林根本不在乎汤姆·金嘟嘟囔囔的威胁。他完全沉溺在思索之中。他关上门,点上灯,把那捆草铺到地板上。“我又有新想法了,”他严肃地宣称,“我要去告诉乔治·威拉德,让他写篇文章登在报上。我很高兴你们过来。我希望萨拉也来。我一直想去你们家给你们讲讲我的一些想法。都很有意思。萨拉不让我去。她说我们会吵起来。真是太蠢了。”

乔·韦林在这两个满脸困惑的男人面前快步走来走去,他开始解释。“你们可别搞错了,”他大声说道,“这可是件大事。”声音兴奋得有些刺耳。“你们只要听我说下去,肯定会觉得有意思。我知道你们会。想想这个——想想那些小麦、玉米、燕麦、豌豆、马铃薯,全被某种奇迹一扫而光。现在我们在这里,你瞧,在这个县。我们周围筑起了一道高高的篱笆。我们不妨这样假设。谁也无法翻越这道篱笆,地上所有的果子都烂了,除了这些野生的东西,这些草,什么都没剩下。我们就这么玩完了吗?我问你们,我们就这么玩完了吗?”汤姆·金吼了一声,接着房间里寂静了片刻。乔又毅然开始阐述自己的思想。“有一段时间会很难过。我承认。我不得不承认。绕不过去。我们将为此忍受痛苦。不止一个胖子的肚皮会瘪下去。但这些打不倒我们。我敢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