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随(第2/5页)

永琪极力克制着哽咽声,永璂的声音更稚气,带着浓重的哭音,无限渴盼而伤心。或许在他小小的心里,只要这样高声呼唤,妹妹就会再回到他身旁,和他一起玩闹,一起嬉笑。一如往日。

空气中是瑟瑟的草木香,有白日里阳光曝晒后的勃勃的甘芳气息。如懿跪蹲在灵堂内,将亲手抄录的《往生咒》与纸钱一同焚化在铜盆内。

忽有蛙鸣入耳,如懿有些恍惚,泪水潸然而落,滴在火盆内,引得火苗迅疾跳了一下,腾起幽蓝的火焰:“璟兕最喜欢听蛙鸣声,每次听到都会笑。可是今年,她已经听不到了。”

海兰的笑意温暖如绵,声音亦款款柔丽。她从容引袖,拭去如懿腮边晶莹的一滴泪:“姐姐,璟兕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这些蛙声,她都能听到的。自然了,姐姐的伤心她也会知道。”

阁外的松柏投下长而暗的影子,将她的身影遮蔽得越显纤弱。海兰伸手为如懿掸去袖口上纸钱焚烧后扬起又落下的黑蝴蝶似的灰烬,大大的眼眸流露出无限的担心与关切:“姐姐伤心过甚,人也消瘦至此。璟兕那么懂事,看姐姐伤心,也会伤心的。”

如懿努力点头:“你放心。”她将手中的佛经焚烧殆尽,站起身道:“李公公,凌大人,你们也来陪一陪璟兕吧。璟兕喜欢热闹,人多,她就不会寂寞了。”

李玉躬身入内,与凌云彻各自拈起一炷香,在璟兕灵前鞠躬行礼。

礼毕已经极晚。月色薄露清辉,那光晕有些模糊,并不怎么明亮。唯有宫人引路的灯盏,如跳动着的跌宕的心,幽光细细。

前头转弯处明黄的辇轿一闪,容珮忽然惊异,回首道:“娘娘,是皇上的御驾。”

如懿怔了一怔,凝神望去,有无限酸楚突然胀满了心的缝隙:“李玉,皇上处理完政事了么?”

李玉看了看皇帝去的方向,有些诺诺:“大概是已经忙完了吧。”

海兰引首前望,低声道:“皇上去的好像是颖嫔宫里,皇上是去看颖嫔了。”

容珮不满,抱紧了怀里的永璂,低声嘟囔道:“今儿是公主的五七,皇上忙于前朝的事也罢了。怎么到了后宫也不陪娘娘,反而去颖嫔那里?”

永琪忙拉住容珮的手,肃然道:“容姑姑别说了。”

如懿看了看似懂非懂的永璂,抚了抚永琪的额头,苦笑道:“皇上自然有皇上的道理。这些话,别当着孩子的面说。”

李玉低低道:“今日是颖嫔小主的生辰。”

容珮将永璂递到三宝怀里,啐了一口道:“颖嫔的生辰比得上咱们公主的五七要紧么?”

如懿仰望天际遮住月色的乌云,黯然道:“生辰是高兴的事,五七却是伤心,你会愿意记得哪个?”

“可公主是皇上的嫡出女儿……”容珮见如懿心如刀绞,亦不敢再说下去。

海兰神色淡然:“皇上的性子,本就是喜欢报喜不报忧的。何况近喜远悲,是人的常性。”

那一刻,如懿是笑着的,可是凌云彻却觉得,那笑意是那样悲切,仿佛再多的眼泪也比不上那一缕微笑带来的伤悲。她的眸子幽怨而深黑,掠过他的眼。

凌云彻的心突然哆嗦了一下,仿佛被利针穿透,那么疼。

如懿独立风露之中,裙角沾染了青石上的夜露。站得久了,经风一拂,只觉肌骨生凉,她不自觉地便打了个寒噤。海兰忙靠紧她的身体,轻声道:“夜凉,姐姐还是回去吧。”

有那么一瞬间,凌云彻突然很想摘下官服外的披风加于如懿瘦削的肩上,替她挡住凉夜的侵袭。

岁月那样长,衣衫那样薄,即便心无可栖处,亦可稍稍温暖。

然而,他并没有那样做,只是扶住了如懿的手臂,亦按住了被涌过的风吹起的扑展如硕大蝶翼的披风:“皇后娘娘这一路伤心,微臣会陪娘娘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