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床上流满了鲜血(第6/11页)

她最后说道:外面那口猪长得不错,一直放在树林里吃栗子,赶回来以后,喂了两星期玉米,猪油应该很多,它肥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萨拉说完,伸手去摸英曼脖子上的伤疤,先是用指尖,然后整个手掌都贴上去。片刻后,她把手拿开,转身背对着英曼躺下,很快呼吸就深沉均匀起来。英曼想,仅仅是找个人诉说一下她过的是如何孤单而朝不保夕的生活,便使她从中得到安慰。她的生活就像个装满了悲哀的坛子,全靠一头猪将坛口塞住。

尽管非常疲倦,英曼却无法入睡。他躺在萨拉旁边,看着屋顶的亮光随着炉火减弱而逐渐暗淡。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体验过任何女性哪怕仅带着一点点柔情的触摸,以致他已经把自己看成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物。不得救赎,遭受惩罚,这是他的命运;他将永远得不到任何柔情,他的生命注定是一个可怕的错误。英曼思绪起伏,心头被悲伤填满,甚至不敢想自己可以把手放在萨拉的腰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相拥到天明。

英曼这一夜睡得很少,还做了许多梦。他梦见被面上的动物,在一个幽暗的森林里追逐自己,无论逃往哪个方向,都没有任何可以避难的地方。他孤单一人,面对那黑暗而可怕、似乎为要置他于死地而联合起来的整个世界。那里的一切都是阴暗漆黑,除了像月亮一样白的尖牙和利爪。

英曼睁眼醒来,发现萨拉正推着自己的肩膀。起来,赶紧走,她说,语气极为紧迫。

天刚蒙蒙亮,木屋里冷得要命,路上响起微弱的马蹄声,正朝这里赶来。

——快走,萨拉说,不管来的是民兵还是北军,你在这里对我们都没好处。

她跑过去将后门打开。英曼蹬上靴子,抓起壁炉上的手枪,冲了出去。他没命地奔向小溪对面的树林,一头扎了进去。逃到隐蔽处,他又小心地在树林中绕到房子正面,藏在一丛浓密的月桂树下的阴影里,从两根树杈间向外观望,省得把自己的脸暴露在外。地面也已经冻上了冰坨,踩在脚下喀啦作响。

他看见萨拉穿着睡衣,赤脚跑过霜冻的地面奔向猪栏。她把挡门的横木从立柱上取下,尽力想把猪哄出来,但它就是不动。她走进猪栏,两脚踩破薄薄的冰壳,沾满了下面黑色的泥浆和猪屎。经萨拉用脚一踢,那猪站了起来,朝门走去。但它太大太重,肚皮垂得太低,费了好大劲才迈出门去。萨拉把它朝树林方向赶,速度刚刚有点起色,就听下边路上有人喊道:站在别动!

英曼看见三个穿蓝色军装的联邦士兵,从几匹羸弱的马上下来走进前门。其中两人左臂的臂弯上擎着新普林菲尔德步枪,枪口朝下,但他们的手指都插在扳机护弓里。另一人向上举着一支海军左轮,像是要打天上的飞鸟,但他的眼睛却直盯着萨拉。

拿手枪的那人朝萨拉走过去,叫她坐在地上,萨拉照办了,猪也在她旁边趴了下来。两个拿步枪的人走上门廊进入房间,随即响起乒乒乓乓砸烂东西的声音。拿手枪的那人一直站在萨拉旁边,既不看她,也不对她说话。过了半晌,那两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抓着布角把襁褓中的孩子提在手上,就像拎着一个小布口袋。孩子大哭起来,萨拉挺身要赶过去,却被拿手枪的那人推倒在地。

三个士兵在院子里商议了一会儿,在孩子的哭叫和萨拉的乞求声中,英曼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能听出他们的口音,又平又快,像铁锤一下下敲击,这声音在英曼心里勾起了强烈的反击欲望。然而,对方的位置在勒马特左轮的可靠射程之外,可即使是在射程内,他也看不出怎样动手,才不会搭上萨拉、孩子和自己的三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