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床上流满了鲜血(第4/11页)

——得有人帮你才行。英曼说。让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杀猪,实在是难以想像。

——需要不等于能得到,短期内都没有指望。我的家人都死了,除了波茨,附近也没有我可以求助的邻居。但一说到干活,波茨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一切都得我自己来做。

这样辛劳的生活,短短五年就会让她成为一个老女人。想到这里,英曼真希望自己从没踏进这个门槛,哪怕会倒毙于路旁,也该继续赶路。他难过地看出,这个女人的生活,如果自己走进去,就会从今晚开始,一直辛苦到死,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仅是想上片刻,他便感觉整个世界都像一堆木头般高悬在上,随时准备滚落下来,将陷阱中的她活活砸死。

外面夜幕已经降临,房间里黑得像一个熊窝,只有炉中投射出一片黄光。姑娘的腿向火炉伸出,她穿着一双男式的灰色厚袜子,褪到脚踝处,裙摆提了起来。火光中,英曼能看见她纤弱的小腿侧面的金色绒毛,紧贴在肌肤上,又细又软,闪闪发亮。长期的饥饿使英曼头脑昏乱,竟然想到要去抚摸她的小腿,就像抚摸一匹受惊的马的脖子,以镇定它的心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的身体都透出彻底的绝望。

——我可以帮忙,英曼发现自己在说,现在是有点早,但也勉强可算适合杀猪的天气了。

——我是求之不得。

——你没有求,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不能让你白干。我可以把你的衣服洗干净缝好,看来你也正需要,上衣的那个破洞可以在外面垫一块布缝上。暂时你可以先穿我男人留下的衣服,他差不多和你一样高。

英曼又开始低头吃饭,很快便一扫而光,他用一小块玉米饼把盘子里最后一点汤汁抹净,放进嘴里。萨拉没问他是否还要,就用勺子又给他舀了一大堆豆子,还用叉子给他叉了一块玉米饼。英曼正吃着腿上的第二盘食物,这时孩子哭了起来,她走到房间昏暗的里侧,把裙子在腰间解开,坐在床上给孩子喂奶,侧身对着英曼。

英曼想不看,却还是从侧面瞧见了她圆圆的乳房,在朦胧的光线中丰满而洁白。过了一会儿,她把孩子拿开,湿漉漉的乳头上闪烁着一点亮光。

她捧着一摞叠好的衣服回到壁炉旁,衣服上还立着一双干净的皮靴。他把空盘子递给她。

那女人将衣服和靴子放到他的腿上,说:你可以到外面门廊上换衣服,给你这个。她说着递给他一块灰色的肥皂,一块布,还有一个葫芦底做的盆,里面装着清水。

他走入夜色之中。门廊的一头有一块洗衣板,上方挂着一面小圆镜,抛光的金属已经出现锈迹。这是年轻的约翰刮脸的地方。细碎的冰霰仍然敲打着残留在栎树上的叶子,但在山谷开口的方向,朵朵散开的乌云飞掠而过,月亮在它们后面隐约可见。英曼想像那些人在门廊上将狗杀死,让姑娘在一旁看着。他在冰冷的空气中将衣服解开,脱下来的衣服就像新剥的皮一样,又湿又重,软塌塌的。他一眼也没往镜子里看,用肥皂和布头使劲地擦拭身体,然后将剩下的水浇在头上,穿好衣服。死者留下的衣服很合身,因多次水洗变得又薄又柔软。靴子简直就像特为给他度身做的。不过,他总还是觉得像披上了另外一个生命的外壳。重新进入木屋的时候,他的感觉肯定与鬼魂相仿,占据着过去的形体,却依然是个虚幻的空壳。萨拉点燃了一支牛油蜡烛,正在桌上的一个盆里洗盘子。蜡烛附近的空气似乎异常重浊,近旁所有光洁的物体都被染上了一层光晕,而烛光范围外的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之中,似乎再也不会重现。姑娘俯身在桌上,英曼觉得,她后背形成的曲线,此后的一生将再无缘目睹。这一幕应该牢记不忘,等到老年,这记忆虽不能带回青春,但至少可给人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