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等舱(第6/9页)

我等待您的回音,先生。

阿尔弗莱德·戴维斯

福特尔把纸条折叠起来,放进西装口袋里,然后敲了一下A三十六号的门,正准备敲第二下时,安德瑞斯开了门。他穿着工作服,精神涣散,眼睛下面出现了眼袋,显然昨天夜里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

“早晨好,汤姆,”福特尔说,“这就是去三等舱的打扮吗?”

“什么?”很快,安德瑞斯低头向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哦,这是去锅炉房的衣服……不,当我安排您与戴维斯先生见过面后,我要去锅炉房,同主工程师谈一谈。”

这个面容柔和的男人的房间门口铺着地毯,福特尔向A三十六号房间内的起居室瞥了一眼,它已经改装成了工作室:一些蓝图用大头针钉在设计桌上;一张办公桌上摆放着成卷的图纸,还有成摞的计算公式与草图;一只吃了一半的面包圈扔在那里。

当他们沿着楼梯下到C甲板时,福特尔说:‘“您一定是一等舱里唯一的一个过得不快乐的人。”

安德瑞斯向福特尔微微一笑,“也许,这就是我对于快乐的理解呢?”

“受罚是您的乐趣吗?”

橡木与大理石楼梯环绕在他们身边,安德瑞斯说:“我是亲眼看见这艘巨轮成长起来的,从裹在襁褓里的设计雏形,到渐渐形成船的规模,一个骨架接一个骨架,一块钢板接一块钢块,一天又一天……漫长的两年。”

“您是一位骄傲的父亲了?”

“哦,是的——但却是难以取悦的一位。您注意到散步甲板上的鹅卵石有些过于灰暗了吗?”

“没有。”

“我注意到了。”安德瑞斯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们已经走到了C甲板上的船尾接待室,“这是我的诅咒,也是我的祝福。还有服务员之间的争执,有缺陷的电扇……没有什么担忧是琐碎的,没有什么工作是微不足道的。”

“包括带我去三等舱?”

“您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关于什么事吗,杰克?”

“这些事您只能向船长去打听,汤姆。您也许是这艘轮船的父亲,但是史密斯船长却是它的校长。”

安德瑞斯拿出一串钥匙,用其中的一把打开了一等舱C甲板与二等舱封闭的散步场地之间的小门。几位乘客正坐在二等舱散步甲板上的条凳上,欣赏着平滑如静的海面;还有几个人坐在甲板椅上,裹了一张薄薄的毛毯,正在读书或者写信。

“我提前打了电话,戴维斯应该在等我们。”安德瑞斯说。

他们走出舱外,上了二等舱的散步甲板,料峭的寒风迎面扑来。他们沿着金属楼梯爬下来,穿过敞开的天井,来到三等舱的散步场地,这里的条凳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互相追逐着、打闹着、尖叫着,不理会这寒冷的天气。福特尔有一瞬间想起了他自己的儿子与女儿,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隐痛。

来到船尾楼甲板,穿过左侧一扇门,一个宽宽的足有五层的金属楼梯向下通到三等舱船尾的舱室。安德瑞斯领着福特尔走进“大众舱”,这是三等舱的休息室。

这间休息室大约四十英尺长,四十英尺宽,贴着白色珐琅质的墙壁上挂着白星航运公司的招贴画,上面许诺的远航乐趣是这些乘客们根本享受不到的。厚重的棕黄色的袖木桌与条凳围绕着房间内的柱子摆放着,仿佛一只只大熔炉,然而并没有多少东西被熔化到一起。每一张桌子前都是一个独立的群体,每一个独立的群休都在讲着他们自己的语言。房间内飘荡着语言的碎片,大多数是英语与德语,还有芬兰语、意大利语与瑞典语,远东的语言福特尔无法分辨。

但是这些人并不是可怜的卑微的老百姓,他们是男人与女人,从十几岁的孩子到上了年纪的老人,其中有许多家庭;他们的服装也并不褴褛。这是一群想在新大陆上寻找到新生活的单纯的劳动阶层。那无可否认的从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并不十分恶臭——只是因为三等舱里缺少足够的洗浴设施,并不是这些移民天生邋遢的缘故。一架钢琴摆在那里,看来这是三等舱里唯一的娱乐设备,然而它在此刻却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