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四 女魇(第2/5页)

她局促地在他身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却茫然。

过了片刻,沉羽咳嗽了一声,慢慢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她不承认自己生了个儿子,坚持认为自己生育的是一个正常的女儿……知道了吧,为什么我是沉家子嗣,却不住在京城。”

因为……一个发疯的母亲。

不承认自己曾经生育过儿子,每日每夜,在这偌大的宅邸里寻找着不存在的女儿,然后那个儿子为了母亲,就放弃自己大好前程,守在这深山老宅,一夜复一夜,留长头发,在眼角眉梢勾画停当,穿上女子的衣衫,然后在母亲扼住自己颈项的时候,微笑着对给予自己生命的人一个温柔的微笑。

心脏的某个地方蓦地疼痛起来,莲见无声地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沉羽的指尖。

凉的。

她低头,看着那张有着奢华美貌的面孔,低声道:“……实在不行,就离开吧,男子哪里有在母亲旁边守一辈子的道理呢……”

“可是我的母亲只有我了。”沉羽说话的时候还是看着屋顶,没有一点语调起伏。过了片刻,他忽然转头,看向莲见,一笑:“你说,我和我的母亲为什么要到这样深山来?疗养的话,京城近郊有的是地方,对不对?”

莲见没有说话,只是手指轻轻搭上沉羽冰凉的指头。沉羽又笑着道:“因为这里靠近山贼,被杀很容易哟。”

听到这句,莲见猛地瞪大眼睛,她下意识地一把握住了沉羽的手。沉羽看了一眼她,忽然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阿谧没杀我的意思,他只是想杀了我的母亲而已。他和我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我娘是父亲的元妻,对他娘嫉妒得发狂,对他而言,疯掉的女人,还拖累着儿子,不如就让山贼杀掉算了。啊,他会这么想也是很正常的吧,只是他也没料到,山贼实在太没用了。”

确实没错。自己的家族,也会这样吧。

在以天下为目标征伐着的男人们眼里,妻子,儿女,母亲,凡是没用的都是障碍,都应被除去。

但是沉羽不这么认为。

于是她才会看到少年对抗着山贼,斩杀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莲见握紧了他的手,然后低低说:“你是不是七岁就到这里来的?”

沉羽哼笑,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说过,你第一次杀人是七岁。”听她这么说,沉羽又笑了一声,莲见感觉到自己的指头被轻轻回握。

然后,沉羽轻轻向前,这个有着奢华美貌的少年,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靠在她的肩头:“但是到现在,也实在是极限了。阿谧亲自来了,要主持我的冠礼。我要是再不肯离开,娘就会真的被杀掉吧。”他声音里带着小小的落寞,“至少,我离开了,娘可以去京城近郊的地方休养……”

“我会和你一起去京都的。”

在他一句话没有说完的时候,莲见快速地说道。沉羽愣了一下,不再说话。

只是没有松开互相握着的指头。

这样一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逃开兰台令的眼线,几乎是同时,有侍女把沉夫人险些杀掉沉羽的消息递到了他手里。

无所谓地轻轻转着手里泥金的扇子,他转头望向天边:“那孩子也该到极限了……”这么说着,他喟叹一般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唤来侍从,吩咐了命令下去。侍从一愣,但是在抬头看到他温和笑容的一瞬,浑身一抖,立刻领命而下。

手里的扇子徐徐展开,沉谧思考着什么,失笑,手指微动,暗夜里只见流金一瞬,一声脆响,在扇子骤然合上的一瞬,官拜兰台令、沉家的庶出长子温柔笑道:“祈祷自己武艺过人吧,孩子们。要么,就祈祷自己运气足够好吧。”

沉谧外表看起来懒散风雅,实则雷厉风行,一旦沉羽和莲见都松了口,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把两人打包停当丢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