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四 女魇(第4/5页)

当时正是盛夏的正午,马踏湿苔,伴随着草木摇曳的沙沙声,分外透出一种悠闲的雅致来。

这山上的神庙是大赵皇族宗庙的下寺,奉皇帝敕命修建,于阳光中看来恢弘大气,十分庄严。

沉谧在神庙山门就下了马,快到正门,隐隐约约听到一线笛声,音调清越,仿佛雨过天润。

驻足听了一会儿,兰台令为难地小小叹气,他令侍从张开帷幕,把身上的轻甲脱了,换了一身正式朝服,才慢慢举步,向神庙而去。

在他接近正门的时候,笛声慢慢停了,一道修长身影站在门里,对他轻轻笑道:“兰台令,别来无恙?”

那是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柔润的声音。沉谧笑吟吟走近前去。

门内站着一名身着雪色神官长袍的青年,一头长发没有戴冠,随意轻垂。

沉谧先向他恭敬行礼,之后才直起腰身,仔细打量他片刻,轻轻一笑,唤他的名字:“说起来,鹤夜,我还以为神官们都至少要把头发全部束起来呢。”

青年从容看向沉谧,良久才破颜一笑:“我以为你会更愿意称呼我为大司祭长。”

沉谧面前这位年轻的神官长,是今上永顺帝与宫人所出的长皇子,双名鹤夜,从小因为母亲身份太过低微的关系,被送入神庙。

“啧啧,哪里有披着一头这么美丽长发的大司祭长呢,鹤夜?”沉谧近乎轻佻的这么说,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

“因为我随时准备还俗啊。”青年依旧从容回应,看向沉谧的眼,细微地眯起,从幽深的瞳仁里渗出一种微妙的光泽:“准备着征讨天下。”

刚刚被赐为大司祭长,身为朝廷中坚力量的年轻皇子以非常平淡的语气如此说着,仿佛他所说的一切本来就合该如此,运行如天理不悖。

沉谧听了微笑起来,手中泥金扇子轻轻掩了半张面容,轻声道:“那不知道,大司祭长你放着宗庙不管,今天跑到这深山老林来干吗?”

“沉夫人和我母亲都曾为御前女官,听说夫人下榻于我辖下庙内,我来看望一下,也应该不算失礼。”鹤夜丝毫不介意面前男人和自己过近的距离,他只是淡淡叙述着,然后在终了看向沉谧的眼睛。

“啧啧,我可是早上才把夫人送过去,你现在就在庙里,不知该说鹤夜你脚程神速,一瞬百里,还该说你未卜先知?”

语气轻柔,内容却不怎么友好,鹤夜也不恼,只盯着他一双露在扇子外的眼睛,柔声道:“说不定我只是碰巧过来,玩赏风景。”

在这件事上和他纠结毫无意义,沉谧也只是调侃几句,便话题一转,道:“啊,那接下来,鹤夜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夫人最好还是留在山里修养好了,不然长途奔波多劳累啊!对不对?”

“阿谧如此一片好意,那我也就从善如流了,如何?”

话说到这里,沉谧连面孔上的那点笑意都收了起来:“在保护皇统这件事上,沉家是和你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要这个人质对你没什么意义,莫非你觉得我会顾忌她吗?”

“沉家小小的主人在乎就好了。”鹤夜淡淡答道,然后对自己的答案想了想,忽而露出一个清浅微笑:“阿谧,沉家的主人不是你。而且,并不是所有事,我们都是站在一边的。”

没有立刻回答他,沉谧似乎是在衡量利弊,过了片刻,他展颜而笑,道:“说得对,那就拜托大司祭长了。”说完,他也不再寒暄,转身就走。看他走到张开的帷幕后准备换衣,鹤夜开口唤住了他。

“兰令,关于那个燕家的孩子……”

啧啧啧,真是好长的耳朵,心里这么想,沉谧也不在意:“呀,燕家已经有一个在京城做人质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说话的时候,沉谧已进了帷幕:“我想,就算是你也不想同时跟燕家和宁家一起为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