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
咖啡的黑色,大概会让女人变得虚荣吧。或者是闪着银光的金属管道和玻璃结构的明亮的咖啡厅的缘故,直子感觉自己说的话快要飘到天上去了。
“父亲做的是宣传方面的工作。”
“是广告公司吗?”
坐在对面的风见隆一修长的手指,从卡宾烟盒里抽出一根衔在嘴里。
“是和大学时代的好朋友一起开的。”
“那是位重要人物啰?”
直子没有回答,抽出一根咖啡馆的纸火柴,点燃了火。这套动作她并不常演练,动作很不熟练,差点烧到指尖。
“好烫!”
来不及扔进烟灰缸,快燃尽的火柴掉到风见装了水的玻璃杯里,发出“滋”的声音。
“对不起。”
直子举起一只手,让服务生再换一杯水。风见笑了,默默拉过直子喝过的杯子,喝了一口。
直子知道,血涌上了自己的脸颊。
两个人单独喝茶这才是第五次,不过也算是恋人了。
“是嘛,经营广告公司啊。”
风见眼中现出意外之情,直子已经不能回头了。
直子的父亲,确实曾经在广告公司工作。失业后游手好闲,夜校的朋友帮忙,接了街区一家小印刷厂的外包活儿。给夹在报纸里的超市广告传单写些文案,设计版式。
“泣血清库存!”
今早出门上班的时候,直子还瞥见父亲修改的广告。
墙壁成了一面镜子,直子和风见的身影映照其中。
风见二十六岁,是那种常见的典型年轻工薪族,早晨高峰时间,他们被地铁大手町站吐出地面,怀抱印有公司名的牛皮纸袋。
他长相不算英俊,也不算很能干。大概是因为教养好,和直子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姐弟。
直子就算自恋,也知道自己毫不起眼。
直子相貌平凡,浓妆艳抹也拯救不了。就算出席结婚仪式,别人也总会过后问她:“啊,当时你也在?”在外面碰见,上司也说她是“穿蓝色罩衫的女孩”。她平淡无奇,像影子一样淡薄。单相思有过两三回,不知不觉就到二十七岁了。直子几乎准备放弃了,在工作中遇到风见,两人竟意外聊得投机。
给自己穿上皇帝的新衣,结果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一两人结婚,就会露出破绽,这一点,直子很清楚。不过,不管了,眼下最重要。
父亲喜欢唱民谣小曲,自己也从小就开始学。每次练习都会忍不住发笑,最后放弃了,不过现在还能唱几句。直子说着,唱起了“在下是西塔旁住的武藏坊弁庆”,这是《桥弁庆》里的一节。
一豁出去,就停不住了。
母亲和父亲同龄,都是五十三岁,对于茶道和插花颇有心得。大概也是因此,各种繁文缛节,令人不胜其烦。她对麦茶嗤之以鼻,曾一脸不快地嫌弃说:“喝这种东西,还不如用冷水泡淡茶。”
“真厉害。”
风见发出越来越夸张的感叹。
直子还说,快十八岁的妹妹,最喜欢的就是读诗。还曾经投稿给专业杂志,得了一等奖,有五万日元奖金。
“公寓?”
被问到住在哪里,直子说是带庭院的单门独户,风见的感叹更由衷了。
“那房间里有榻榻米吗?”
“有。”
“这个是现在最奢侈的了。”
风见说,大概是因为自己住在单身宿舍,一听见榻榻米和走廊就心驰神往。
“小时候暑假被大人带到乡下,坐在廊沿上一边摇晃着腿一边吃着西瓜,还和表哥们一起玩吐西瓜子的游戏。”
在榻榻米上睡觉,经常会把脚抵在墙壁上,舒服极了。墙壁上一不小心就留下了小小的黑脚印,没少挨骂。
“庭院里种着树吗?”
“没有树的庭院,找得到吗?”
“松树、枫树、八角金盆,厕所旁边还有南天竹。”直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