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第8/8页)

“别任性!”她妈妈诫劝着:“你只能被人侍候,哪能去侍候别人,小农听话、老实,是个合适的对象。”

于莲说:“如果我真心爱那个人,我甘心情愿像世界上最好的妻子那样去侍候他,别以为我做不到。”

于而龙不觉得和官居三品的老徐结亲有什么好,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他看到别的追求者,都陆陆续续退出了竞技场,告别四合院。那么,以吉姆车和显贵父母为后盾的徐小农,获得他女儿的局面,是势所必然的了。

“似乎是二十世纪的变相抢婚,真讨厌。”于而龙有着一副天生的拗骨,总是要反抗那种强加在他意志上的东西。那天晚上,他不想表态,只是把自己沉浸在那幅快要送去展览的油画里。

哦,那些粗看起来,仿佛是格格不入的线条,构思独特的光线和阴影,都浑然成为一体,半点也不多余,而且,甚至是缺一不可了。

“死丫头呵……”他赞叹着,而且不知不觉地像梦幻那样沉醉过去,仿佛自己挤进在那群支前的乡亲中间,尤其是那妈妈的小儿子,正接过他哥哥的枪,马上要到火线上去,使他激动不安。正是这些母亲把儿子献给革命,革命才获得成功的呀!可是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起她们呢?战争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了,谁也不大想起在战争中失去儿子的母亲,失去丈夫的妻子,是怎样为革命做出最大牺牲的。忘了,甚至支队里那些勇敢善战,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小鬼,都渐渐淡忘了,那些孩子全部牺牲了,而他,却活着。

三王庄已映入目中,他那朋友家的高门楼,三十年后,仍旧触目惊心地矗立在村子的中心。他又想起了他女儿的油画,那画里就用高门楼的一角作为背景。画面上阴森沉闷,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那个躺在担架上的大儿子,头已经歪到了一侧,显然快要死了。妈妈一只手捧着他,一只手把他的枪交给身边的小儿子,哥儿俩都长着一对跟他们妈妈相同的黑圈眼睛,是一种刺人的会讲话的眼睛……

那是十几年前的被批判的旧画了,但现在又在眼前展现出来,或许由于高门楼的原故,触景生情,想起了那幅画吧?

突然间,躺在担架上的那个垂危的人,眼珠活动了,奇怪,他知道这是一种幻觉,因为眼前活生生的现实,是他阔别多年的三王庄,不是那幅油画,即使是的话,也决不会有画中人物眼珠转动的事。于而龙慢慢地划着桨,使幻影持续在脑际里,确实是在转动,而且还辨别出,认出来躺在担架上的人是谁。糟糕,是工厂里那个赫赫有名的高歌,他怎么躺在地下?他怎么命在垂危之中?是谁把他打伤或者击毙的呢?……

荒诞不经的幻觉呀!

这时,一架直升飞机,从头顶上轧轧地飞了过去,掀起了一股强风,把他的舢板,送到了整整离开三十年的故乡。他在心里呼唤:

芦花,你的二龙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