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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葬礼顺利吗?”西尔维问。

“好极了。”

“嗯,是的,非常顺利。”

两位老姐妹对视了一眼。

“不过,当然,规模很小。”诺娜说。

“嗯,她不想大操大办。可惜你没看到那些花啊!整间屋子都堆满了。我们送了一半给教会。”

“她不要花,”诺娜说,“她会把那称作浪费。”

“她不想办仪式。”

“原来如此。”

一阵沉默。诺娜给吐司涂上黄油,把凝成胶状的蛋轻轻覆在上面,用叉子切开,像对小孩子一般。西尔维坐到桌旁的椅子上,手托着头,吃了起来。诺娜上楼,几分钟后又下来,拿着一个热水袋。“我打点好了,你就睡在走廊尽头的小卧室。虽然有一点挤,但总比吹穿堂风好。床上有两条厚毛毯,还有一条薄一些的,我在椅子上放了一床盖被。”她用烧水壶里的水灌满热水袋,外面包上茶巾。露西尔和我各提起一个行李箱,跟着西尔维上楼。

楼梯很宽,抛过光,有一道厚重的扶手和纺锤形的栏杆柱,似是我外祖父在对自己的木匠手艺信心渐增,有把握用优质材料造出或可视为永久之物时所建的,保存至今。可楼梯的终点颇为怪异,是个像舱门一样的开口,或说活板门,原因是走到楼梯顶端时,正面遇上一堵支撑屋顶必不可少的墙(此前屋顶中部一直轻微下陷),我的外祖父不敢再在墙里开一扇门。他想出一个替代方法,用滑轮和吊窗锤让这扇活板门(在二楼只用作阁楼、用梯子上下时留下的)轻轻一拉就能升起,稍微用力一关又自动合上。(这个设计阻挡了来势汹汹的穿堂风从抛光过的台阶横扫直下,涌入客厅,形成旋风吹进厨房。)西尔维的卧室实际类似狭窄的老虎窗,一道帘子将它与走廊隔开。里面有张小床,堆满了枕头和毛毯,还有一盏小油灯,诺娜一直点着,放在架子上。仅有的一扇圆窗,又小又高,像升到天顶的月亮。梳妆台和椅子在帘外,各据一侧。西尔维在昏暗的走廊里转过身,亲了我们每人一下。“我会买礼物给你们的,”她轻声说,“明天吧,也许。”她又亲了亲我们,然后走到帘后,进了狭小的房间。

一直以来,我时常好奇,对西尔维而言,重返那间屋子是什么感觉,屋子和她离开前也许有所不同,移了位,扎了根。我幻想她用没戴手套的手抓着旅行袋,走在马路中央,扫雪机扫下的雪堆在两边,把路变窄,每堆雪脚下形成的一摊摊雪泥,使马路益发狭窄。西尔维走路时总是垂着头,歪向一侧,带着出神和沉思的表情,仿佛有人在悄悄和她说话。不过她时而会抬头瞟一眼雪,颜色和浓云一样,瞟一眼天空,颜色和融化的雪一样,又瞟一眼因积雪退去而突露出来的各种光滑乌黑的木板、枯枝和残株。

踏进那条狭窄的走廊会是怎样的感觉,里面仍残存着(在我看来似乎如此)一丝呛人的气味,是诺娜舍不得扔掉的葬礼用花所散发的。她的手脚想必暖和得发疼。我记得,她的手红肿变形得何等厉害,放在盖了绿裙的腿上,记得她如何把手臂紧紧夹于两侧。我记得她坐在那儿,在雪白的厨房里,坐在一张木椅上,抚平看似借来的连衣裙,把脚从平跟船鞋里脱出来,娴静端庄,像个怀了孕的处女,承受我们所有人的注视时,当时,她的快乐显而易见。

西尔维抵达的第二天,露西尔和我早早醒来。在每个重大日子的黎明蹑足潜行,是我们的惯例。通常这间屋子会有一个小时或更多时间专属于我们,可那天清晨,我们发现西尔维坐在厨房的炉旁,穿着外套,在吃小玻璃纸袋里的牡蛎苏打饼干。她冲我们眨眼,面露微笑。“关着灯感觉真好。”她表示,露西尔和我急着去拉开关线,撞在了一起。西尔维的外套让我们想到她可能要走,我们准备施展卖乖的高超本领,留住她。“这样岂不更好?”事实上,风正缠着屋子不放,把冻雨掷在窗户上。我们在她脚旁的地毯上坐下,望着她。她递给我们每人一块苏打饼干。“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身在这儿,”她最后说,“我坐了十一个小时的火车。山上全是雪。我们只能以蜗行的速度前进,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几个小时。”从她的话音中明显听得出那是趟令人愉快的旅程。“你们坐过火车吗?”我们没有。“火车的餐车里有厚重的雪白桌布,窗框上拴着小小的银花瓶,你可以单独要一份自己的热糖浆,装在小小的银杯里。我喜欢坐火车旅行,”西尔维说,“特别是客车。改天我带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