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11页)

走在耀眼的灯光和喧嚣中,梨花什么都不看,也不为任何东西所动,有时会兴奋得想要呐喊。无论她怎么压抑,那感觉都会像从毛孔里冒出来的汗一般不停地溢出来。

我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想去哪儿就能去到哪儿。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不,不对,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全部都在自己的手心里了。梨花仿佛获得了极大的自由。如今的心情是如此坚固、强烈、巨大,以至于曾经在清晨的站台上所感受到的无上幸福就像是件塑料玩具。我过去到底以为什么是自由呢?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呢?此刻我所品味到的巨大无比的自由,是花了一笔自己没可能挣到的巨款获得的,还是彻底抛弃了归属,放弃了存款,丢弃了一切,才感受到的?

梨花一如既往在路边摊狼吞虎咽吃东西时,听说有一个日本女人,住在和缅甸毗邻的一个有边境关口的小镇上。吃饭时背后那张餐桌上有日本人在聊天,梨花放慢吃饭速度聚精会神地听着。悄悄回过头一看,说话的是两个中年的日本男性,从谈话内容看,他们似乎在这座城市逗留很久了。其中一位像是这几日在泰国国内刚旅行完回来,兴高采烈地讲着。说他当时想骑摩托车去金三角,却在空旷的大山里迷了路,他只好先沿着割去了杂草的小径前进,结果看到一户人家,一个在院子里干活的女人走出来开口讲了日语。“‘你该不是迷路了吧?’她一脸笑容地问我,令我惊诧不已。她还拿了凉茶给我喝。告诉我正确的路后,我与她就此别过,这感觉简直像遇到了狐仙一样啊。”

“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在山里和当地男人一起生活的日本女人,好像到处都有啊。”

“她们是因为什么事在日本待不下去了吧。”

“听说这边有不少黑市交易呢。只要给钱,他们就能想办法把你藏得无影无踪。”

“毕竟这是个闹市区都光明正大卖着假护照的国家啊。”

“那种不行不行,跟玩具一样。”

“但我们也没什么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的,自己也是偷偷摸摸地寄居在非法出租的楼里。”

“我们在这里的生活,实在不能让孩子们看见啊。”

不久他们的谈话转移到了要不要花钱召妓上,梨花用勺子把粘在盘子上的米粒划拉到一起送进嘴里,离开座位结账。

三天后,梨花从清迈前往毗邻老挝的边境城市清孔。之前走在夜市上的兴奋感没有消失,依然留在梨花的身体里。

清孔是个小镇,唯一热闹的就是一条商店成排的大道。说是热闹,也无法和清迈相比。河的对岸是一大片老挝的土地,相对于城市规模而言,这里往返于老挝和泰国的游客数量颇多。

梨花在离大道很远的一个斜坡上找了家旅店住下,她每天都去河边。沿河开着几家餐厅,还有咖啡店和瞭望台,梨花来此只是无所事事地坐在咖啡店的竹椅上,或者瞭望台脏脏的长椅上,眺望着对岸的老挝。从瞭望台往北走几十米有个出入境管理处。河宽大约五十米,水色浑浊,不知道有多深,但是感觉要去对面那片辽阔的土地似乎很简单。是趁出入境管理处深夜关门后游到对岸呢?还是托人划一艘停泊在河上的小舟过去呢?对岸的城市好像叫会晒。梨花的导览手册上没有对岸的地图,但那里肯定有道路有城镇。只要沿着道路继续前进,也许自己就能像那两个陌生男人所说的那样,无需护照、隐姓埋名,悄无声息地生活在山里。梨花试着在脑海中描绘自己生活在那里的样子。可虽然看起来去到对面易如反掌,但梨花完全无从想象自己在对岸的生活情形。无从想象得令梨花甚至感到一丝恐惧。

但是——梨花想道——但是我不是已经过河了吗?如今像这样坐在这里的自己,是过去完全不曾想象过的模样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