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入母亲的怀抱(第9/10页)

这一幻影般的微笑,这种没有微笑的微笑,足以把精疲力竭的贡特尔从残暴转向那熟悉的男性的高傲。这种高傲在他心里引起一种幻想,即他的第一个愿望已经得到了满足,早在犯强奸罪之前,在他“捕猎”之前,在那天早上在那家餐馆以及在伊达的家里受到侮辱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满足:“喂,看看妈妈是多么爱你呀,谁能够不爱像你这样一个可爱的甜心呢?”

这一刻,这个残暴的强奸犯转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强奸犯,一个充满爱怜的强奸犯,一个婴儿般的强奸犯。不过,正像他的释放更多是犯罪冲动的释放,而不是性冲动的释放一样,同样,伊达现在所经历的身体上的平静也不是性高潮过后的平静(她根本就没有性高潮),而是那一阵癫痫病发作过后那种深沉的放松的感觉。现在,在第二次微妙的强奸之后,她注意到,这个睡眼惺忪的男孩子“在那乱蓬蓬的头发下面,双眉紧蹙,那眉毛比他的眼睫毛还要黝黑、光滑,透出一种冷峻、湿润的柔和,恰如一只刚刚被妈妈洗过的棕色的小猫咪的皮毛”。这样,在残酷和暴力爆发过后,以母爱的、基督式的、宽恕的恩典这种颇具象征意味的姿态而结束。这个野蛮的强奸犯,这个士兵三天以后就阵亡了,但此刻他消除了痛苦,清洗掉了身上的罪恶,在她施予(事后来看)他“一个穷人或是一个孩子仅有的一件礼物”之后,蜷曲在这个“处女[10]”的怀抱里安然睡去。

这个孩子气十足的残酷的德国士兵曾让人教会他如何说四个意大利语单词:“Signorina”,“fare amore”,“carina carina”,也不是白学的,而是颇有些神秘的先见之明的。

所有这一切离那血淋淋的诡计多端的画面是如此遥远。那样的画面在小说《历史》开头的第一份合同里就摆放在了读者的面前。然而,后文的这一切却和第一份合同前面的那份闪现在两则题记里的合同不无关联:即广岛原子弹爆炸的一个幸存者的话和圣·路加讲的有关孩子的那句话。诚然,作者提出那个概念,为的是把她的基督教情感和她的左派信仰联系在一起,但到了强奸那个场面,这个概念似乎断裂了:是的,如果不是希特勒、墨索里尼、帝国主义、资本主义、殖民主义以及其他所有的黑暗势力和反动势力,那个天真无邪的贡特尔就不会遇到纯洁的伊达(结果,乌塞佩,那个基督的形象,也就不会出生)。但是,从可爱的贡特尔内心深处释放出恶魔的,并不是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这个恶魔毕竟不是一个政治的、历史的,或者意识形态的恶魔。

爱、仁慈、温柔以及天真无邪的孩子气的罪从那同一个隐蔽之所流淌而出,那里也潜伏着罪恶、仇恨、恋母情结的暴力以及强奸加谋杀的恶魔,在伺机而动。这个恶魔正像恩典和仁慈一样,遵守着圣·路加在那则献辞中未予言说的真理。

最后,这才是埃尔莎·莫兰黛的情欲加神秘的长篇小说和乐意选择它的读者之间订立的一份内在的、具有神学意义的、藏而不露的合同。

【注释】

[1] 埃尔莎·莫兰黛(1912——1985),意大利女作家。曾为意大利文豪阿尔贝托·莫拉维亚的妻子。长篇小说《历史》是她的代表作。

[2] 原文注:“历史是一连串的光天化日之下的抢掠/犯罪,报应,再犯罪/只有愚蠢和背叛之别。”(纳·阿尔特曼,《瘟疫诗歌》)

[3] 这里原文是“catacumbal”,疑为“catacombal”(地下墓穴般的)之误。

[4] 德文:我的母亲。

[5] 意大利语:小姐,小姐。

[6] 德文:我名叫贡特尔。

[7] 达豪:德国南部城镇,曾建有纳粹集中营,1945年被盟军攻克。

[8] 意大利语:……做爱!……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