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9/11页)

杨伟民把秋生从真纪的尸体旁拽走,给他洗澡,给他喝粥,给他干净的衣服和新家,还给了他新的生活。

你是怎么知道那间房里躺着一具尸体的——秋生曾问过杨伟民。杨伟民只是微笑,并不回答。但他后来知道了,凡是跟着日本人做色情买卖的台湾女人,杨伟民都会派部下定期去打探她们的情况。为的就是防止那些女人被欺负,又或者,是打探女人的常客对杨伟民是否有利用价值。

秋生被送到了在吉祥寺经营一家中华料理小店的台湾夫妇那里寄养,同时也上起了学。几年后,他拿到了一张直达台北的机票。

他在台北参军,三年后退伍,又被杨伟民叫回了歌舞伎町。在那里,他接到了替杨伟民当杀手的任务,目标是一个在台北搞砸了任务的流氓。台北的老板们十分气愤,杨伟民为了平息他们的怒气,就接下了那个任务。他最拿手的是用匕首。不久后,他就在大久保的黑暗角落中伺机而动,切断了目标的颈动脉。他并没有感到恐惧,只在目睹男人的脖颈喷出鲜血的瞬间,感到股间的男根胀痛勃起。

杀手。他的身份只有杨伟民才知道。杀人,拿钱,藏身。在歌舞伎町,在横浜,在台北。他带着片刻不离手的犬类图鉴,到处杀人。这就是他的生活。

在这样的生活里,他渐渐熟知了两个名字,那就是刘健一和周天文。杨伟民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是杨伟民与日本人生下的混血儿,平日与父亲针锋相对。

得知二人与杨伟民的关系时,他心中涌起了憎恶和艳羡的黑潮。秋生是杀手,健一是二道贩子,天文是平民。他们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相同呢?为何只有秋生不能一直待在杨伟民身边?杨伟民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也并不告诉他其余二人在哪儿。秋生总是不厌其烦地问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想见那二人。

秋生走在区政府大道上,旁边是一家室内棒球馆。金属球棒击球的钝响过后,一阵上海话传了出来。秋生回过头。身后是两个女人,似乎正在相互埋怨。

“不好意思,我该去哪儿才能找到刘健一先生呢?我有东西想卖给他。”

话到嘴边,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流了出来。女人们闭上嘴,像是吓了一跳。她们看着秋生,很快又露出了献媚的神情。每个女人见到秋生都会这样,有时候连男人也会。

“现在他应该在店里吧。”

她们又把店——“加勒比”的地址——告诉了秋生。

秋生找到了二十四小时超市斜对面的小巷子。厚厚的铁门上镶着“会员制”的铭牌。色彩鲜艳的招牌。旁边的东大道熙熙攘攘,小巷子里却静悄悄的。

铁门旁有一台对讲设备。他伸出手,又犹豫了。随即抬起头,看到敞开的窗子里有一个摄像头正俯视着自己。

秋生按下对讲机的按钮:“这里是会员制。”话筒里传出生硬的日语,似乎在试探秋生。

“我是来找刘健一先生的。”秋生用普通话说。

“刘健一不认识你。”对方也说起了普通话,但多少带些口音。

“我是……”秋生含混地应了一句。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将思绪整理成言语。我该说什么好?该求他干什么?我该怎么办?什么都想不出来。他仿佛听到了真纪的咒骂声——你怎么这么磨蹭!?

门把手处传来了细小的声音。

“上来。”对讲机那头的人对他说。他伸手抓住门把,一下就打开了。

室内传来拉丁音乐的节奏,狭窄的楼梯,铁锈的气味,昏暗的灯光。他紧紧握住口袋里的折叠刀,顺着楼梯向上走去。

那是间狭窄的店铺,只有一个小小的吧台,和一个更加小的卡座。两个年轻女孩正嬉笑着,随着节奏起舞。吧台坐着一个男人,正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