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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们迟早要失望的!

其实,他早想对他们开骂,只是一直忍住没发作而已。

这都是他们的错,总是爱他爱得这么紧迫盯人,活像两条张开大嘴、伸出舌头、围在他旁边大声狂吠的狗一样,搞得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

他们显然不想了解他的想法,他的新身份,要怎样才能强迫他们正视?他们最希望的,恐怕还是他重新变成小宝宝,继续让他们疼,让他们哄!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回家不过短短几天,他为什么不能迁就他们一下?

顺从他们,迁就他们。

所以,他没说话。

一直不说话的结果,就是越闷越气,怒火中烧。

他开车到阿尔维卡拜访高中好友蜜,将自己的忧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他们边抽烟边喝着咖啡,她从书架上取下瑞典作家爱格涅丝·冯·科鲁森娜(2)的书,其中一篇名叫《宝莲家的小姐》,这可是两人高中时期最喜欢的文章。这段故事的主角是丑恶的女教师蓓儿,她“眼神中燃着熊熊欲火,炙热的渴望,像个男人般盯着女孩子看。对她而言,色诱年轻女性是天经地义的事,年轻女孩的身体仿佛含苞待放、散发芳香的鲜花。

“从出世的那一刻,她血液中就流着这个牢不可破的恶咒……”

腐败又阴沉的蓓儿,所到之处全是死亡、疾病与背叛。

“花朵一边从粼光闪闪的水面探出头来,迎接阳光,一边从地底下,阴晦的腐朽中汲取所有养分与生机……”

拉斯穆斯笑得乐不可支。蜜在朗读这一章时,还刻意调整自己的声音,让声音听起来更逗趣讨喜。两人都心知肚明,拉斯穆斯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表面上是一朵鲜花,实际上从烂泥里汲取所有养分,所有生机。蜜朗读完毕时,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语不发。拉斯穆斯打了个冷战,想到在同志圆环的搭讪与眼神游戏,想到克拉拉教堂北街那些开着车子、转来转去的家伙,想到跟他睡过的众多男人,他甚至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又想到,他绝不能将这些事告诉蜜或其他任何人。

而他现在就要从这坨烂泥,这阵紊乱的咀嚼当中找到新骄傲,然后狠狠砸在父母的脸上。

当天晚上,莎拉的怒气爆发,大吼着要求拉斯穆斯说清楚,他整天“龟”在房间里,足不出户,摆臭脸,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让拉斯穆斯脑筋顿时短路,冲进自己房间,反锁房门,不让爸妈进来。

一整晚,他缩在房间里,像母亲子宫内的胎儿那样窝在床上,像个泪人儿一般哭着。越来越绝望,食不下咽,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怕得要命!

童年时期房间的墙壁,整个童年,整个狗屎蛋维姆兰,狗屎蛋希尔尼中学,狗屎蛋艾瑞克,还有他那些狗屎蛋——比妖魔鬼怪还要坏一千倍的小跟班,这一切不愉快与阴影重重压在他身上,压到他只能倒在地板上,不住地啜泣。

他知道,明天一大早,老爸老妈就会站在门口敲门,像赶着投胎似的,焦急万分地端着该死的生日蛋糕和礼物,小心翼翼,生怕又出什么差错,怕惹恼他。不过呢,他准备再让他们失望一次,这一次他可是认真的。他甚至不想继续当他们的儿子了。

早上,他听到他们在厨房里蹑手蹑脚,轻声搬动餐桌与座椅,开关橱柜的声音,还有一阵又一阵耳语。他们显然还没学乖,这激起他最后的反叛情绪。

他放任他们站在门口高唱“祝他长命百岁……”,高声喊着他的名字,对着紧锁的房门不耐烦地又敲又打,只是默不作声,双眼定定地瞧着前方,任由他们在外面从期待转变为崩溃。然后他起身,打开房门。

让他们瞧瞧他现在的样子。

眼神空洞地瞧着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宝莲家的小姐》其中一幕掠过脑海——蓓儿的继母得知干女儿性向反常,背弃了她对她从小到大的关爱与信任,心碎之下,竟一气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