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6/8页)

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就寝的信号。他们在一间小贮藏室的地板上给我放上一床褥垫,我被木箱四面包围着。没多一会儿,我就睡着了——地板虽然很硬,却很适合休息。凤是否在家里呢,我这样想着,奇怪的是毫无嫉妒之意。在今天晚上,占有一个肉体似乎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也许因为这一天我看过的肉体太多了,那些肉体不属于任何人,甚至也不属于他们自己。我们都会像这样消耗殆尽的。当我睡着后,我梦见了派尔。他独自在舞台上跳着舞,动作僵硬,双臂伸向一个并不存在的舞伴,我坐在一把像是弹钢琴用的椅子上看着他,手里握着一支枪,以防有人干扰他跳舞。舞台旁边贴着一张节目单,就像在英国音乐厅里贴的那种,上面写着:“爱之舞,一级。”有人在剧院后面走动,我把枪握得更紧。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我的手放在他们借给我的枪上,一个人拿着蜡烛站在门口。他戴着一顶钢盔,在他的眼睛投上一道阴影,直到他开口说话时,我才知道他是派尔。他不好意思地说:“很抱歉把你吵醒。他们告诉我,今晚我可以睡在这里。”

我还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你从哪儿弄到的头盔?”我问。

“噢,别人借给我的。”他含糊地说道。他拖着身后的军用背包,从包里面拽出来一个羊毛内衬的睡袋。

“你的装备很齐全嘛。”我一边说着,一边竭力回忆为什么我和他竟然都跑到这里来了。

“这是标准的旅行包,”他说,“是我们医疗援助队的。他们在河内借给我一个。”他拿出一个热水瓶、一个小酒精炉、一把梳子、一套剃须工具和一罐口粮。我看了看我的手表。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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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尔继续翻弄他的行李。他将几个箱子摞成一个长台,并在上面放下他的剃须镜和其他用具。我说:“我怀疑你在这里弄不到水。”

“噢,”他说,“保温瓶里的水就够我早上用的了。”他坐在睡袋上,开始动手脱靴子。

“你到底怎么到这儿来的?”我问。

“他们让我一直跑到南定,去看看我们的沙眼治疗团队,然后我租了一条船。”

“一条船?”

“噢,是那种平底船——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事实上,我是把它买了下来,倒没花多少钱。”

“然后你自己一个人沿着河划过来的?”

“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知道的。我是顺流而下。”

“真是疯了。”

“噢,没什么。真正需要担心的危险,只是怕船搁浅而已。”

“或者挨了海军巡逻队的枪子,被法国飞机的扫射击中,还可能被越盟的人抹了脖子。”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管怎样,我现在到这里了。”他说。

“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噢,有两个理由。不过我可不想打扰你的睡眠。”

“我不困。枪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介意我挪挪蜡烛吗?这里有点儿太亮了。”他看起来十分紧张。

“第一个理由是……?”

“嗯,前几天你的话让我觉得这个地方很有趣。你记得我们跟格兰杰……还有凤在一起的那天吗?”

“记得,然后呢?”

“然后我想,我似乎应该亲自来看看。老实说,那天格兰杰的表现让我觉得很惭愧。”

“我明白了。就这么简单吗?”

“是,这里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难事,不是吗?”他开始摆弄他的鞋带,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不太诚实。”他终于开口说道。

“不诚实?”

“我其实是来看你的。”

“你来这里,是为了看我?”

“是的。”

“为什么?”

他不再摆弄鞋带,陷入尴尬与痛苦之中。“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我爱上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