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鱬盏(第15/27页)

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的毕岸忽然道:“关于他的祖上,你了解多少?”

桂家娘子一连串说了这么多,精神委顿下来,无精打采道:“他只说祖籍巴蜀,来中原已经好多代,家族人丁不旺,祖上的事迹已经不记得了,只剩下这幅画轴。”

阿隼道:“你们结婚多年,为什么没有孩子?”

公蛎觉得这话唐突,忙朝阿隼打眼色。阿隼却固执己见,盯着桂家娘子的脸,坚持要她回答。

桂家娘子的脸上泛起红晕,情绪激动起来,良久方道:“是他坚决不肯要……这行当虽然不怎么体面,但足够我们一家吃喝,家境也算殷实。我同他感情也好,只是对要孩子一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坚决不肯要,不知从哪里得了些药粉,说吃了之后便不能生养。我问他原因,他说不喜欢孩子,可是,”她用力掐着手掌心,“他看到人家的孩子,明明喜欢得什么似的,眼里满满都是爱意……”

公蛎见她五指雪白,保养良好,显然桂平对她颇为爱护。

桂家娘子又抽泣起来,道:“我也曾以死相逼,可最后他痛不欲生的样子,比我更难过十倍百倍……孩子的事情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阿隼道:“听说桂平是无疾而终,那在他去世之前,可有受伤或者生病吗?”

桂家娘子道:“生病却没有,不过……”她迟疑了一阵,道:“有一次我来送饭,见他手臂上有乌青的瘢痕。我问他是不是碰在哪里了,他却说我眼花,手臂上的青斑是不小心在纸扎店弄上的颜料。”

阿隼逼问道:“之后呢?”

桂家娘子呜咽道:“之后……之后他仍不肯家住去,也借口忙不怎么见我。可是那天,他突然回家了,带了我爱吃的糕点酒食,他拉着我的手,同我说了好多,还说他要是死了一定不要穿寿衣,就穿自己的衣服,舒舒服服的;还告诉我家里的银两放在哪里,这里还有多少银钱……

“我觉得不吉利,像是交代后事一般,便堵着他的嘴不肯让他多说。他却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的开心中带着无尽的凄凉。可我当时以为自己多心,便一同开心,像个傻子一样。

“那晚我喝了酒,迷迷糊糊睡了,听见他说要洗个澡,干干净净地走,我扯着他的衣袖说不许走,就在家里睡。他说好,陪我一起睡,但洗了澡后却换上了他最喜欢的衣服……”

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公蛎自然也猜到了结局:第二天早上,等她醒来,桂平已经死了。

但桂平是真的死了之后被人盗了尸体,还是根本就是个障眼法,偷偷做了衣冠冢呢?

毕岸拿起那个灯盏,道:“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桂家娘子抬头望了一眼,道:“认得,几天前从一个破箱子中翻出来的,我看没什么用处,就给了小顺子,拿来铺子里用。”

看来桂家娘子不知道任何内情。

毕岸摆弄着小灯盏,看似随意道:“桂平身后事,是谁打理的?”

桂家娘子低声道:“小顺子和对面纸扎店老伯。”

阿隼道:“桂平做殡葬业多年,怎么不给自己准备个像样的墓碑?”

阿隼定是看到了桂平墓前那个简易的木牌。公蛎心中一喜,心想王瓴瓦一事总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桂家娘子哽咽道:“我也是这么想,不说用最好的,至少要立个差不多的墓碑。可小顺子拿出了他的遗嘱,上面白纸黑字交待,一定不许立碑。还是我心里过意不去,才立了块简单的木牌子。”

毕岸道:“遗嘱上还有什么内容?”

桂家娘子眼泪朦胧,良久方道:“他嘱咐我要好好过日子,要小顺子孝敬我。”

阿隼道:“娘子能否将遗嘱借我等一看?”

桂家娘子抹了眼泪,摇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内容。涉及身后事的,只有两个,一是他早早挑好了一副棺木,连钉子都备得齐整,二是不立墓碑,交代小顺子葬礼不要大操大办,就叫几个街坊,挑块不起眼的地方下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