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奇·赞之曲 The Music of Erich Zann(第5/5页)

接着,房间突然涌起了一阵比其他时刻更加猛烈的强风。它抓起手稿,向窗户边带去。我不顾一切地追向那些飞走的纸片,但在我赶到被破坏的玻璃窗边之前,它们就已经被狂风带走了。这时,我想起自己一直希望能站在这扇窗户边张望外面的景致,毕竟这扇窗户整条奥斯尔路大街上唯一一处能看见高墙那边的斜坡与之下延伸着的城市的地方。虽然这时候外面已经很暗了,但城市的灯光总是会亮着的,而我也期盼着看一看下方那风雨中的景色。房间里的烛火正滋滋响,低音提琴而伴随着夜风疯狂地呼啸着。在这一片声响中,我从那扇位于最高处的山墙窗户里望了出去,却没有看见下方绵延的城市,也望不到亲切的灯火从记忆里的街道上照射过来,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无穷无际的黑色虚空;那是一片无法想象的空间,里面充斥着旋律变化与音乐曲调,与地球上的任何事物都毫无相似之处。当我站在那里,充满恐惧地向外张望时,夜风吹灭了古老尖顶阁楼里亮着的两只蜡烛。将我留在一片蛮荒、无法窥探的黑暗之中,我的面前只有混沌与喧嚣,而在我身后则是黑夜里低音提琴所发出的、魔鬼般的疯狂嗥叫。

我蹒跚摇晃着回到黑暗里,却无法点亮一盏灯光,只得茫然地撞着桌子,推翻一张椅子,最后摸索着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中。身边的黑暗尖啸着令人惊骇的音乐。但为了拯救我与埃里奇·赞,不论有什么力量在阻挡在前,我都起码要试一试。我感觉到有某些冰冷刺骨的东西从我身上擦过,于是我大声尖叫起来,但我的尖叫声听起来还不如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音提琴声来得更大。突然,在黑暗中,疯狂划动的琴弓撞上了我,于是我知道演奏者应该就在我身边了。我感觉着,摸到了赞坐着的椅子的靠背,接着摸到了他的肩膀并开始摇晃他的肩膀试图让他重新恢复理智。

他没有回应,低音提琴仍旧尖啸着,没有变缓的趋势。我顺着他的身子摸到了他的头,停住了他机械晃动着的头。接着,我在他耳边大喊,告诉他我们必须逃离这些黑夜中的未知事物。但他既没有回应我,也没有停止演奏那难以言喻的疯狂音乐。这时,那些诡异的狂风开始灌进阁楼,仿佛在黑暗与喧哗中疯狂起舞。当我摸到他的耳朵时,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为何——直到我摸到那张凝固的脸,那张冰冷、僵硬、毫无呼吸的脸庞,还有那双呆滞、徒劳地向外鼓胀着的眼睛。之后,因为某些奇迹的庇佑,我摸到了阁楼的房门以及门上那只巨大的木闩,于是我疯狂地逃离了那个处在黑暗中、目光呆滞的东西;逃离了那应当被诅咒的低音提琴所发出的可怖哭嚎——甚至就在我逃跑的时候,那声音还在疯狂地增强。

我连滚带爬地冲下了那似乎永无止境的楼梯,穿过黑暗的房子;漫无目的地冲进了楼下那条狭窄、陡峭、拥挤着台阶与破旧房屋的街道;手忙脚乱地跑下台阶,踩过街道上的鹅卵石,穿过两岸耸立着墙壁的恶臭河流;所有那一切都变成了恐怖的印象紧紧跟随着我。而我记得,在我逃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风,月亮也隐藏了起来,城市里的所有灯光都如常闪烁着。

尽管进行了仔细地搜索和调查,我却再也没能找到奥斯尔路。但我并没有感到那么失望与遗憾,不论是对于自己再也不能找到奥斯尔路的事实,还是对于那些写得密密麻麻却最后消失在那片难以想象的深渊里,唯一能够解释埃里奇·赞之曲的手稿。

(竹子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