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二〇〇七年) 四五(第7/8页)

她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根本没有考虑这样做对不对,就像她确实有权这样做一样。这只是一段即来即去、转瞬即逝的时间,这只是一些既不影响未来、也不牵扯既往的自然行为。

她俯下身亲吻马蒂亚的嘴唇,并不怕会弄醒他,她亲吻马蒂亚就像在吻一个醒着的人,她的嘴唇停留在马蒂亚紧闭的双唇上,就这样压在上面,仿佛是要在上面留下印记。马蒂亚轻轻地动了一下,但是没有睁开眼睛,他张开双唇,回应着爱丽丝的动作。其实他是醒着的。

这次亲吻与他们第一次不一样。现在他们面部的肌肉更加有力,更加有感觉,他们都在寻找一种与自己的准确角色——男人和女人——相符的攻击性。爱丽丝一直弯着腰,她没有爬上沙发,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体其他部分的存在。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整整好几分钟,这段时间足够让现实在他们紧紧贴合的唇间找到一线光明,光线透射其中,迫使他们两人认真考虑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嘴唇分开了。马蒂亚飞快地笑了一下,是由衷的微笑,而爱丽丝则把一个手指放在湿润的嘴唇上,仿佛是想证实这一切真的发生过。有一个决定要他们一起作出,但要彼此心照不宣。他们都在看对方,但由于不是同时,所以目光并没有交织在一起。

马蒂亚站起身,有些茫然。

“我去一下……”他指着走廊说。

“当然。最里边的一道门就是。”

他走出客厅,脚上还穿着自己的鞋,脚步声好像会穿透地板。

马蒂亚把洗手间的门反锁上,双手支撑在面盆上。他觉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刚才头上撞过的地方起了一个小包,并在慢慢地肿大。

他打开水龙头,在冷水中冲着手腕,就像以前他父亲为止住他手上流出的血所做的那样。每次他看见水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想起米凯拉。这种思念并没有痛苦的成分,就像想起睡觉或呼吸一样。他妹妹在水流中消逝,在河里慢慢漂移,又通过水龙头里的水回到他的身体里,妹妹的分子遍布于他的全身。

他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又开始循环了。现在他必须为那个吻找到理由,也要解释一下,时隔这么久,自己回来到底是为了寻求什么。他还要想想自己为什么会准备好去接受爱丽丝的亲吻,之后又是为什么觉得有必要离开她的嘴唇躲到这里来。

爱丽丝在另一个房间里等着他。将他们分隔开的是两道砖墙、几厘米厚的水泥和九年的沉寂。

事实是她仍然扮演着马蒂亚的角色,硬要马蒂亚回来,虽然马蒂亚也一直想这么做。她给马蒂亚写了一句话,让他回来一趟,于是他就像弹簧一样立刻回来了。只是一封信就让他们重新聚首,就像当初一封信就让他们分开一样简单。

马蒂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应该回到客厅去,重新坐在那张沙发上,他应该拉着爱丽丝的手,告诉她当初自己不该离开。他应该再一次亲吻她,然后再吻一次,直到他们两人都习惯这个动作,并最终成为他们不可或缺的东西。这个动作每天都会出现在电影和现实生活里,人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选择,抓住那些为数不多的巧合,然后将其搬到现实生活中。他应该告诉爱丽丝自己会留下或者将搭乘最早的一趟航班离开,再一次消失,回到那个他这些年来一直漂泊的地方。

如今马蒂亚已经懂得,选择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然后用余下的时间来还债。这种情况发生在他和米凯拉之间,然后是和爱丽丝,现在又要再发生一次。但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那几秒钟就在眼前,而他已不能再犯错误了。

他在水流下并拢手指,双手掬起一点水来洗脸。他还在弯着腰面对面盆,看也没看就伸手抓起一条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把毛巾扔在一边。他从镜子里看见,在毛巾的背面有一块深颜色的斑点。他把毛巾翻了过来,原来,在离毛巾一角两厘米的地方绣着一个名字的缩写“FR”[2],两个字母正好位于毛巾角平分线的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