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十 · 滦 阳 续 录 二(第12/22页)

蔡季实殿撰有一仆,京师长随也。狡黠善应对,季实颇喜之。忽一日,二幼子并暴卒,其妻亦自缢于家。莫测其故,姑殓之而已。其家有老妪私语人曰:“是私有外遇,欲毒杀其夫,而后携子以嫁。阴市砒制饼饵,待其夫归。不虞二子窃食,竟并死。妇悔恨莫解,亦遂并命。”然妪昏夜之中,窗外窃听,仅粗闻密谋之语,未辨所遇者为谁,亦无从究诘矣。其仆旋亦发病死。死后,其同侪窃议曰:“主人惟信彼,彼乃百计欺主人。他事毋论,即如昨日四鼓诣圆明园侍班,彼故纵驾车骡逸,御者追之复不返。更漏已促,叩门借车必不及,急使雇倩。则曰风雨将来,非五千钱人不往。主人无计,竟委曲从之。不太甚乎!奇祸或以是耶!”季实闻之,曰:“是死晚矣,吾误以为解事人也。”

译文

翰林院修撰蔡季实有个仆人,是京城里的长随出身。他机智聪明善于应变,季实很喜欢他。有一天,这个仆人的两个幼子突然暴死,他妻子也在家上了吊。因为不知是什么原因,只好安葬了。他家有个老妈子偷偷对人说:“他妻子有外遇,想毒死丈夫,然后带着孩子嫁人。她暗里买来砒霜放在饼里,等丈夫回来吃。不料被两个孩子偷吃了,都被药死了。他妻子悔恨不已,也自杀了。”这老妈子曾在黑夜里躲在窗外偷听,只听到了密谋的大概意思,没听出姘夫是谁,也就无从查询了。这个仆人不久也发病死去了。死后,他的同伴私下里议论说:“主人只信任他,他却千方百计骗主人。别的事不说,就说昨天,主人在四更天要去圆明园值班,他却故意把驾车的骡子放跑了,赶车人去追,好久没有回来。眼看着要到四更天了,去别人家借车肯定也来不及,主人便急忙叫他去雇车。他却说风雨就要来了,没有五千钱是雇不来人的。主人无奈,只好答应了。这不太过分了么?他家遭大祸也许是因为这些事。”季实听了这些议论,说:“他早就该死了,我误以为他是个很懂事理的人。”

杨槐亭前辈言:其乡有宦成归里者,闭门颐养,不预外事,亦颇得林下之乐,惟以无嗣为忧。晚得一子,珍惜殊甚。患痘甚危,闻劳山道士能前知,自往叩之。道士冁然曰:“贤郎尚有多少事未了,那能便死!”果遇良医而愈。后其子冶游骄纵,竟破其家,流离寄食,若敖之鬼遂馁。乡党论之曰:“此翁无咎无誉,未应遽有此儿。惟萧然寒士,作令不过十年,而宦橐逾数万。毋乃致富之道有不可知者在乎?”

注释

若敖之鬼遂馁(něi):若敖为春秋时楚国的若敖氏。《左传·宣公四年》记载,若敖氏的后代楚国令尹子文,担心他的侄子越椒将来会使若敖氏灭宗,临死时,聚集族人哭泣道:“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尔!”意思是若敖氏的鬼将因灭宗而无人祭祀。比喻没有后代,无人祭祀。

宦橐:因为做官而得到的钱财。

译文

杨槐亭前辈说:他的乡里有个官员退休回到家乡,闭门休养,不参与外面的事,也很能享受隐居山林的乐趣,唯一苦恼的是他没有儿子。晚年他有了一个儿子,百般疼爱。不料生痘病情危急,他听说劳山有个道士能预知后来,亲自赶去询问。道士一笑,说:“令郎还有许多事没做完,哪能就死了!”接着果然遇上良医治好了他儿子的病。后来这个儿子骄纵挥霍,竟然败了家,流落乞讨,祖宗们也断了香火。乡里人议论说:“这个老先生没有罪过也没有什么值得彰扬的,不应该这么突然有个儿子。不过他原来只是个贫寒的读书人,当县令不过十年,却积攒了几万钱。莫非致富之道有不可告人之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