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9/12页)

乳腺外科在二楼。女店员乘坐自动扶梯上楼。我和茧美稍为拉开一点距离,跟在她后面。

“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自动扶梯上,茧美指着自己身上的白大褂问道。她虽然绷着脸,但似乎并没有不满。

“白白的,圆圆的,就像雪国的雪窑洞一样。”我答道。

“你无论穿什么都像是垂死之人,死气沉沉。”

我也穿着白大褂。穿成这样,主要是考虑到我俩站着等待的时候,穿白大褂可能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但此刻我才意识到,我俩身穿白大褂站在这里,反而形迹可疑。

“穿便服在候诊厅里等更自然些。”茧美也这么说,但她好像打定了主意——既然已经穿上白大褂,就这么坚持下去吧。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俩向靠近角落的地方走去。

女店员坐在诊室前的椅子上,抚摸着从茧美那里拿到的手提包。她左手拿着的那张挂号单,眼看随时就要落在地上,这让我心急如焚。

“那家伙真的很想要那个包呢。店员买不起自己卖的东西,真惨。她的工作,就是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推销给别人。这种工作只有受虐狂才做得来。‘啊,我真想要这个包,却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别的女人买走了。啊!’这种自虐的感觉会让她很兴奋吧。”

“谁知道呢。”我平淡地回答。对她的话,认真你就输了。“不过,那女店员真有胆量,冒名顶替还能这么从容不迫。”

“怎么说她也是接待过我的狠角色嘛,还让我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这种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和茧美坐在那里等候女店员被叫到。确切地说,是等候神田那美子的名字被叫到。

“那个神算妞,真的那么喜欢计算吗?”茧美问道。她大概是觉得太无聊,想消磨时间吧。

“是的。”我只答了这么一句,就顿住说不出话来了,内心翻涌起和神田那美子一起度过的时光。我的胸膛,被烙印在脑里的回忆占据了。

在游乐园排队坐摩天轮时,她抬头仰望巨大的摩天轮,数有多少个吊舱,随即心算出来:“三十二个吊舱。三百六十度除以三十二,吊舱与吊舱之间就是十一点二五度。”在餐馆里,她一拿起菜单,就会计算价格和卡路里:“这个豆沙水果冰激凌,和分开点豆沙水果凉粉加冰激凌,价格稍有不同。”我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她的面容——她的表情那样快活,同时也因为自己的计算癖而有点儿难为情……

“我嘛,连小学的数学都学得一团糟。”

“你一开口说话,无论说什么,给人的感觉都像在自夸。真不可思议。”

她到底在哪个国家读的小学也是个谜。

“要我说,算术啦,数学啦,这些玩意儿对我们的人生根本就没用。”

“你说得太绝对了。”

“我老学不会的是那个分数加法,比如说2/3+2/5=?这种题目,不能直接把分子相加、分母相加吧。但我嫌麻烦,总是直接加起来,得出4/8。”

“这是小学生经常犯的错误,不通分怎么相加呢。”

“看你说得好像多了不起似的!”茧美拍了下我的肩膀,让我再次感受到骨裂般的疼痛。“可是,在我们的人生中,什么时候需要用到2/3+2/5呢?你在实际生活中用到过分数加法吗?没有吧?所以,就算我一直做错分数加法,也没什么问题呀。”

“呃……”我模棱两可地附和,“不过,如果不懂计算,还是会碰到麻烦的。加法减法你总得会吧……”

“这些我当然会,你当我是白痴呀?”

我本来想说:“你那词典里一定连‘加法’和‘减法’都被涂掉了。”但我发现女店员不知何时不见了。

“是刚才被叫进去了吗?”

“有可能。差不多也该轮到她了吧。”

进入候诊室后,可能还得坐在长椅上等,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回来的。

“医生是什么时候知道检查结果的呢?”

“检查结果夹在病历里,要打开病历时才知道吧,就跟奥斯卡金像奖公布结果一样——打开来,宣布说:恭喜你,是癌。”

茧美和往常一样,又开始喋喋不休了。我却没心思搭理她,只惦记女店员什么时候能带检查结果回来。

我心想,一定是良性的。我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毫无疑问。一想到神田那美子拿到“恶性”结果时的惶恐心情,我就坐立不安。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祈祷,能听到好消息,祈祷她没事。

“喂,我跟你说,检查结果已经出来啦。就算你在这里祈祷,也不可能改变了。就好比骰子已经滚动,你再怎么祈祷也没用啦。”

“我知道。”虽然这么回答,我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结果还没有确定。硬币还处于旋转状态,还在犹豫停下来时应该正面朝上还是反面朝上。如果我现在不祈祷,最后一定是坏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