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连根砍断(第4/8页)

亲爱的威利:

但愿我要说的不会令你惊讶。我已决定关闭静修所。人们想要从我这儿得到的东西,我无法给予。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重精神而轻世俗的人,但是在经历了那许多事情之后,我认为离群索居的静谧生活包含着某种德行。很遗憾,我如今对父亲的处事方式深感疑惑。我并非认为他从不给人们以小恩小惠,只是我发现人们希望从我这里得到的恰恰就是那些小恩小惠。他们对沉思和静修的生活用一个文雅点儿的词来说就是毫不关心,想到父亲这些年来不得不承受的东西,我觉得不寒而栗。当然,对此我并不吃惊。我不知道情况是否向来如此,甚至在圣人们还隐居在树林里的古时候,那可是电视人极为热爱的时代。这里有很多人去了海湾地区,去给阿拉伯人打工。近来海湾地区的局势不是太好,所以现在很多人都回来了。他们学会了说非常想要保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他们来找我,要我为他们祈祷或者给他们护身符。他们真正想要的护身符是他们在海湾的时候从非洲的通灵术士——在你我看来就是巫医——那儿得来的那些东西。你可能不相信,现在这里很多人都信这种非洲伊斯兰教的垃圾,而我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我这几个月来受到的骚扰。为了宝贝贝壳之类的东西。我猜测父亲多年以来一直在做这种事情。只要你肯做,来钱很容易。这一切的结果就是我决定到此为止。我已经写信给沃尔夫了,这位老伙计没有一句责备,答应尽力为我在柏林安排。我又可以拍几部纪录片了,真好。

当天威利就动笔给萨洛姬妮回信。

亲爱的萨洛姬妮:

你一定得当心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没有哪一种东西可以治愈人世间的所有不幸和人类的所有疾苦。你向来就有这毛病——

他停下笔,想:“我千万不能说教。我拿不出任何东西给她。”于是他就搁笔了。

对威利而言,培训中心的周末变得难熬起来。几乎每个参加培训的人似乎都在外面有熟人,都出去度周末了。食堂不再热闹,亮灯的房间少了,往北的公路上车流的声音倒是愈加嘈杂。威利既不想去酒吧,虽然步行即可抵达,也不愿费劲去伦敦市中心,与那些漫无目的的游客混在一起,于是他就像迷失在了乌有之乡。

他曾经认为离开圣约翰树林一段时间会比较好。但很快他就开始遭到孤独的侵袭,这孤独把他带回到在游击队时那些漫长的日子,那些小城里糟糕的、无缘由的等待,通常是待在一间没有卫生设施的肮脏小屋里,等到太阳西沉,一种陌生的生活就会开始在屋外号叫,那么乏味,他都懒得出去溜达,不由得怀疑自己所做的事究竟意义何在;把他带回到非洲的某些夜晚,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远离所了解的一切,远离自己的历史以及随之而来的对自身的理解;把他带回到三十年前第一次来伦敦的时候;带回到他童年时代的某些夜晚——那时候他开始意识到家里的紧张关系,父亲总是郁郁寡欢,被剥夺了他那高贵的出身与不凡的仪表许诺给他的生活,而母亲总是那么咄咄逼人,她容貌平平,出身低微,威利却始终深爱着她;那时候他开始极其痛苦地意识到,因为他的出身,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真正属于他的位置——带回到童年时代那些格外忧伤的夜晚,他那幼小的心灵异常清晰地领悟到,地球正在黑暗中旋转,生活在上面的每个人都茫然无措。

他打电话到圣约翰树林。是珀迪塔接的,他松了口气。他其实知道可能会是她接电话。周末罗杰要出去过他那另一种生活。从罗杰的话来看,那另一种生活现在可能已经结束了。但如今威利对罗杰更了解了些,他想那不过是可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