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代步兵军阵的战术特征与发展历程(第8/20页)

吴军方阵的“彻行”是纵行。因为每行最前列的官师所拥“文犀之渠”,据韦昭注“谓楯也”,即犀牛皮盾。官师居于前方,才有执盾防御敌军箭矢的必要。这种以纵队列阵、军官都在前列的做法,应是从车战战术照搬而来,未必适合步兵作战。[49]因为步兵军阵行动缓慢,两军逼近交战时,只有前列士兵能参与作战,伤亡概率最高。官师在前一旦伤亡,整个纵队就失去了指挥。当然,也许官师只是执盾为身后的下属提供保护,开战时则是两人拥挤在盾牌后一起作战:这种情况可以参考戚继光的鸳鸯阵,其伍长往往执长盾牌居前,为身后的士兵提供掩护。所以戚继光特意规定,如果伍长牌手战死而其部下撤退的,全部予以连坐斩首。[50]另外,官师在第一排与敌作战,不可能分心指挥后面的99名部属。步兵往往由社会地位较低的农民组成,战斗积极性也低,一旦没有军官监视督战很容易临阵脱逃。欧洲14世纪的瑞士长矛步兵方阵,其特点也是列长都在第一排。但这些长矛兵来自相同的山区部族,自幼一起长大,战士间关系十分密切,不必担心逃兵问题。[51]当然吴军方阵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其主力步兵都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士大夫,作战决心不成问题,这也是贵族战车时代的遗存和过渡。战国以后的步兵主要是征发农民或贱民性质的世袭兵,就难用这种队形战术了。

在《大唐卫公李靖兵法》中,步阵基本队列是5横行、每行10人的50人小方队,《纪效新书》(十八卷本)中“立队法”则是4横行、每行5人的20人小方队,这样既便于第一行的士兵协作对敌,又便于队长统一指挥。反观吴军的这种布置,可能和当时的步兵军阵战术尚不成熟有关。因为这是吴军第一次以步兵主力进入中原。以往吴军经常与楚、越作战,步兵运用较多,但在南方的丛林水网环境中,可能没有进行过这种大型方阵战斗。另外,此次吴军的战术意图也值得探讨。因为晋军还沿袭着以战车为主力的春秋惯例,一旦战车整队冲锋,吴军很难避免被踩踏和碾压的命运。吴军这次布阵是乘夜间秘密进行,[52]列阵完毕后开进到晋军营垒前一里处,当时天色始明(昧明),使营中的晋军猝不及防。以当时惯例,军营外都筑有垒墙,墙内是宿营、炊灶等生活区,没有空间整队列阵。如果这时晋军开出营垒列阵,吴军就可以趁晋军出营时的无序状态展开进攻,未形成阵列的晋军必然大败。以前晋军也曾遭遇过楚军这种“晨压晋军而陈”(前575年,晋楚鄢陵之战),区别在于当时楚军主力是战车兵,晋军的对策则是“夷井塞灶”,在军营内原地驾车列阵,然后平毁垒墙整体开出迎战。[53]这次如果晋军采用相同的办法,吴军则不会在原地等待晋军整队,而是会直接冲向晋营垒,展开攻城式的围攻作战,这恰恰也是步兵的长项。所以晋军这次未敢与吴军开战,而是选择了和平会盟。应当说,夫差步阵这次虽然没有投入实战,却是一次成功的亮相。

史书对战国时期战争的记载都非常简略,使我们难以总结当时的步兵具体战术特征,但秦陵的兵马俑军阵是一个难得的材料,使我们得以了解秦朝步兵军阵形态。秦陵兵马俑军阵和《国语》中的吴兵方阵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纵深较长的长方形。吴兵方阵的纵深为百人,秦陵兵马俑的一号步兵俑坑正面宽57米、纵深184米,深度甚至达宽度的三倍。这说明战国到秦代,步兵军阵的主要特征是密集的方形阵列,对敌的正面不会太宽,或者说宽度不会明显大于纵深。但在这个背景下,列国仍会有些自己特色的方阵队形和战术特点。《吴子·料敌》篇云:“齐陈重而不坚,秦陈散而自斗,楚陈整而不久,燕陈守而不走,三晋陈治而不用”[54]。虽然未必全是实际情况,但也反映出列国军阵仍有一些自己的特点。汉初刘邦与淮南王英布作战,“望布军置陈如项籍军,上恶之”[55]。英布曾长期随项羽(籍)作战,其军阵也有项羽风格。《史记》对秦汉之际几次大会战的记载很简略,没有具体的军阵布局,也许司马迁对此不甚了解,以至现在也无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