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古代步兵军阵的战术特征与发展历程(第9/20页)

328年洛阳之战与步阵的“扁平化”趋势

两汉到三国时期,关于步兵军阵作战的详细记载依然很少。但到十六国和南北朝时,这方面的史料稍有增多。十六国初期,刘曜前赵与石勒后赵的洛阳之战就体现了步兵军阵一种新的趋势:纵深变浅、宽度变大。

328年,刘曜与石勒决战于洛阳城西,刘曜“军十余万”[56],“陈于洛西,南北十余里”[57]。当时刘曜在西,石勒在东,刘曜军是南北拉开了十余里的宽度。刘曜军中应有三分之一左右为骑兵,不会和步兵混合列阵。暂以步兵为整十万人,且全列为战阵计算,每华里正面平均有万人,如正面一人占据一米的宽度,则纵深仅有二十余人。比起吴兵和秦陵的军阵,这种纵深显然是太浅了。但详细分析《晋书》关于两赵洛阳之战的记载,会发现一种可能性,就是刘曜军阵并非一开始就如此之宽,而是在战斗过程中经历了一个逐渐横向(向南)伸展的过程,这个横向伸展的目的,似乎是为了实现对敌阵的侧翼包抄,即试图以己方的正面军队攻击石勒军的侧翼。下面对战斗中刘曜军阵的变化做一梳理:

《晋书·刘曜载记》云,刘曜军本来是在围攻金镛城,得知石勒亲自率军赶来后,刘曜才“使摄金墉之围,陈于洛西”。金镛城在洛阳大城突出的西北角,刘曜军解除围城后,应当是列阵于洛阳城西偏北,基本在谷水以北的方位。

开战之前,石勒后赵军队已经全部进入洛阳城,共有“步卒六万,骑二万七千”。第一支出城的后赵军是石虎率领的三万名步兵,他们“自城北而西,攻其(刘曜)中军”。石虎部应是从金镛城开出的,之前刘曜军一直猛攻金镛,这三万名步兵应是在此处守城用。当他们从金镛开出向西时,正对的是刘曜中军位置,也可证开战初期刘曜军阵整体偏北。

但就在这一轮的步兵对战中,双方的军阵一直在向横向延伸。由于战场北部是邙山高地,不便军阵展开,双方只能向南方,即刘曜军右翼、石虎军左翼延伸。《刘曜载记》云:“(曜)至于西阳门,捴(挥)阵就平”,按,西阳门为洛阳城西的中门,门外已经是平地,所以这里两句的位置似应互换,即刘曜中军原本在邙山与平地的连接处,他希望军阵向平地展开(就平),才使部队向南延伸到了正对着西阳门的位置。此时前赵军正面已经拉开了半个洛阳城的长度,正面才达到了“南北十余里”。

石虎军远少于刘曜主力,难以无限拉宽,且随着横向展开军阵纵深变浅,很容易被刘曜军击溃。但这种情况并未发生,因为在石虎部奋力抵抗的同时,后赵骑兵部队从洛阳城内开出,对刘曜军进行了致命打击:“石堪、石聪等各以精骑八千,城西而北,击其前锋,大战于西阳门。”刘曜本人此时正在面对西阳门的位置,即己方军阵的最南端,这说明他一直处在军阵伸展的最前方,此时直接受到打击,他本人也被石堪所部俘获。石堪、石聪骑兵出城的位置,应当是城西正中及偏南的西阳门、西明门,从西明门出城的骑兵要向北才能攻击刘曜军,即所谓“城西而北,击其前锋”。

当石堪、石聪骑兵攻击刘曜军突出的右翼时,石勒也率最后的三万步兵、一万骑兵开出,“躬贯甲胄,出自阊阖,夹击之”。阊阖门在城西偏北,西明门和金镛城之间,正对着刘曜军拉伸开的中央部位,且这个方向受石虎步兵压力最重。在刘曜已经被俘获的情况下,这一轮打击如摧枯拉朽,最终造成了前赵军的彻底崩溃,“斩首五万余级,枕尸于金谷”。

按,此刘曜军队最为集中的“金谷”需要做一考辨。据《水经注》卷十六“谷水”条,谷水在洛阳以西,自西向东流,在(汉魏北朝)洛阳城西三十里的河南县故城向南注入洛水。但自东汉、西晋以来对谷水水道做了人工延伸,使其向西北流,直至洛阳城西北角汇入护城河水系。金谷地名来自谷水左岸的一条小支流—金谷水,西晋富豪石崇的金谷园亦得名于此。刘曜军集中之地,应在金谷水汇入谷水的汇合处,距离洛阳城西墙不到十里之遥。此金谷为泛称,并非特指金谷园旧址,因为战场范围较大,史书只是用以借指谷与金谷两水所夹之地。这也说明后赵军主力所处仍比西明门,甚至比阊阖门还要偏北,即刘曜在“挥阵就平”时,只有部分后赵军能够及时向侧翼机动。急于向侧翼伸展包抄,而未能顾及己方军阵的整体布局,是刘曜此战失败的主要原因。当然,刘曜本人临战酗酒大醉,被攻击时又急于“昏醉奔退”,是惨败的主观因素。值得注意的是,刘曜在试图逃命时“马陷石渠,坠于冰上”而被追骑俘获(《晋书·刘曜载记》),这里的石渠和冰的位置,应为谷水河道上著名的“千金堰”,在洛阳西十余里。[58]这说明刘曜还是想向自己军阵主力的后方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