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华沙(第8/11页)

康拉德看不到这些骇人景象,但似乎还是方寸大乱。他的防御安排马虎得离谱。奥军就要整个垮掉,要守住普热梅希尔根本不可能,但它又是奥匈帝国抵抗俄国蒸汽压路军不可或缺的象征。如果要保住这个象征,康拉德得撤出三万平民,把守军减到守住该城和城外堡垒所需的最少兵力(约五万人),使俄军无法以断绝粮食逼守军投降。这些预防措施,他一样也没做。平民仍待在城里,加上十三万五千部队,徒劳留下一批人数过多、大体上派不上用场、争食粮食的居民,使俄军只要围住该城,让城里人饿到受不了,就能让敌人不攻自破。没人相信哈布斯堡援军会及时来援或真的来援。英国武官从华沙写道:“据说奥地利在那个战场留了十六个正规军和五个预备军,但它们是空壳子。俄国人已缴获一千门炮,掳获二十万人。奥地利人败了?”[45]

自夏末败于伦贝格、拉瓦鲁斯卡之后,康拉德的战争一直在桑河与喀尔巴阡山脉之间的盆地上缓慢打转。九月被逼退到桑河之后,康拉德把十月的大半时间(令德国惊愕地)花在试图回头渡过桑河以取得战果。但未能在康拉德退到安全的桑河之前将其包围的俄军,这时扭转情势,反过头来利用这道河障阻止奥军与在华沙周边作战的德军合作。在桑河边一连串令人泄气的小冲突里(桑河战役,Sankämpfe),奥军奋力欲攻回波兰,俄军则奋力不让他们如愿。[46]

在十一月上旬为期三天的奥帕图夫卡(Opatowka)河之役中,丹克尔的第一集团军又损失四万兵力,然后拉回到尼达河后头。康拉德随之把(短暂)夺回的土地又全部吐了回去。大部分奥军在下一道河障(克拉科夫诸堡垒正东边的杜纳耶茨河—尼达河阵地)后面重新整编时,康拉德的北方面军愈来愈像乌合之众。七月时为辖下第十九师的捷克人伤透脑筋的卡尔·卢卡斯(Karl Lukas)将军,十月时完全推不动自己的军队。他以好兵帅克似的讥讽口吻恳求道:“同心协力!我们竭尽所能,一起为我们所挚爱的皇帝献出我们的一切,我们的生命和鲜血。”[47]

康拉德吃惊于他部队的伤亡之惨重和战争成本的急剧上升,指出只打了几个月,就耗掉帝国四十亿克朗,相当于战前七年的军事支出。但尽管花掉这么多钱,奥匈帝国的炮弹产量仍低得让人难堪,即使就一九一四年的标准来看亦然。这一君主国一九一四年十二月只生产了十一万六千枚炮弹,但炮兵每周要打掉二十四万枚。靠着德国定期送来炮弹,才使奥军炮兵能发挥战斗力。[48]康拉德指示其集团军司令官编纂可制成文宣、用于“激励我君主国渴求打仗之青年”的“战绩”,但根本没有战绩可言。应要求而编成的作战故事,只是打击奥地利青年的斗志。[49]

奥地利人从德军的撤退中得到有苦有乐的慰藉。奥地利驻柏林大使发牢骚道,尽管德军从华沙退回到德国境内,尽管德国的紧急应变计划打算若俄军穷追不舍,他们要炸掉西里西亚的煤矿,但兴登堡的“光荣花环”出奇地毫发无伤。[50]俄军不会穷追不舍,德国人知道这一点。与奥地利人不同的是,德国人对自己的能耐和敌人的虚实有切实的了解。鲁登道夫分析,德军撤退一百二十或一百六十公里(沿途将俄国所有铁路、公路桥梁拆毁),就足以保住他的军队,挡住俄国追兵。而过了维斯瓦河后没有铁路,俄军的确只追了三天就停住,有位观察家指出:“德国人撤退那么从容不迫,意味着他们的撤退完全称不上是溃退。”[51]在日俄战争时实地观察过战况,且仍爱谈论萨姆索与伦南坎普夫两位将军在沈阳火车站月台上争吵、互殴那段趣事的霍夫曼,在日记里就预言俄军会有类似的分裂失和:“完全不必担心;我们如果得撤退,俄军只会追三天。”[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