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苦涩的面包(第6/10页)

面对拷问台和绞刑架,艾伦并不担心缺少慷慨赴死的英国教士。但是新教徒却有一样武器,比绞刑架更加有力。1559 年时,周日缺席教堂礼拜需要交纳 12 便士的罚金。到了 16 世纪 80 年代,罚金已上升到每月 20 镑,由于只有屈指可数的富人才能月复一月地缴纳得起这样一笔庞大的金额,议会竟然出台了相应法案,拖欠罚金的人将被合法没收土地和动产。在艾伦复兴英格兰信仰的历次计划中,他最为依仗的便是信奉天主教的土地贵族。但倘使继续遭受如此严苛的罚金盘剥,大地产所有者这个阶层就将难以继续发挥它的领导作用。庇护五世的谕令越晚执行,那些公开信仰的天主教中坚分子的处境就会越发黑暗和凶险,他们将逐步被贫困和虚弱缠身,与此同时,遭受“分裂者”背叛的风险也就越来越大,这些“分裂者”是指参加国教仪式却对传统信仰报以同情的英国人。艾伦也非常倚重“分裂者”,但他知道,自从他有意割裂心怀同情的这部分人与公开信仰取向的天主教徒的联系以来,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前者与罗马、与罗马的公然追随者之间的纽带已经越来越弱。如果神圣的惩戒迟迟不能来临,英格兰的天主教派也许会衰弱到无力施援的地步,而没有他们的协助,艾伦确信,境外入侵的失败恐将难以避免。

这就是十年来艾伦始终急于实施计划的原因。然而事到如今,当机遇真的若隐若现时,就像这种事情每每发生的那样,艾伦却又感到仍有时间再做思考。熟悉的论据正在他的头脑中列队浮现。熟悉的梦境开始在他的眼前激荡。英格兰是一片敞开的土地。港口数量众多且环境安全。这里遍布牛群、给养丰富,便于就地补充辎重。她的城市兵力空虚,防守形同虚设。没有哪座城能够抵御一场为期三日的围攻。她的人民已经不习惯战争,绝不是西班牙老兵的对手。而且更重要的是,三分之二的英国人要么是天主教徒,要么对天主教暗怀同情。公开追随罗马的天主教徒将会立刻加入登陆的天主教军队。他们从来只是因为恐惧才屈从于女王,而现在他们已经解除了对伊丽莎白的效忠义务。一些属于“分离者”的显贵(艾伦手握着他们的来信)也会鼎力相助,他们或是出于良心考虑,或是野心使然,又或者是因为对女王及其身侧的受宠之辈愤懑不平。剩下的大部分人会作壁上观,观望事态的发展。只有那些在伊丽莎白的庇佑下飞黄腾达的得势者和冒险家,以及另外一些被称为清教徒的邪恶分子才会为女王作战,但是这些人(全部来自南部和东部诸郡)都已在安享逸乐和贪得无厌中腐化。他们难以与北部和西部的吃苦耐劳的天主教徒匹敌,后者以乡间的粗茶淡饭过活,仍然娴于刀剑。艾伦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他们的身影,内维尔家族⑮ 和他们的亲属将欢迎大军抵达威斯特摩兰郡⑯ ,达克雷勋爵将再次披挂上阵,率领朋友和佃户前进,诺森伯兰伯爵的儿子们会率领珀西家族的乡村起事,为他们死于谋杀的父亲复仇⑰ ,蒙太古子爵⑱ 、摩尔利勋爵⑲ 、洛弗尔爵士⑳ 、斯托顿男爵㉑ 也会共襄盛举,所有这些名字都饱含力量,而其他名字甚至更加强大和难以想象,它们是牛津和德比、坎伯兰和南安普顿㉒ ,最后,如果到时对伦敦塔的闪击战能够奏效,阿伦德尔伯爵㉓ 也会重新纵马疾驰,将霍华德家族的旗帜加入到起义军的庞大阵列中来。在这一干贵族之中,会有一人身着红衣主教服饰骑于马上——那正是教皇的特使,他的老友和族人将钦佩地簇拥在他身后,爵爷们将恭敬地立在他的左手边。在看清特使的面孔前,威廉·艾伦想必会带着自责从眼前的梦境中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