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荀子及儒家中之荀学(第9/11页)

至于名之起源及其功用,《荀子·正名篇》曰:

制名以指实,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贵贱明,同异别,如是则志无不喻之患,事无困废之祸,此所为有名也。然则何缘而以同异?曰:缘天官。凡同类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故比方之疑似而通,是所以共其约名以相期也。形体色理以目异。声音清浊,调竽奇声,以耳异。……此所缘而以同异也。然后随而命之,同则同之,异则异之。单足以喻则单,单不足以喻则兼。单与兼无所相避则共,虽共不为害矣。知异实者之异名也,故使异实者莫不异名也,不可乱也。犹使异实(杨注云:“或曰当为同实。”)者莫不同名也。故万物虽众,有时而欲遍举之,故谓之物。物也者,大共名也,推而共之,共则有共,至于无共,然后止。有时而欲偏(原作遍,据俞校改)举之,故谓之鸟兽。鸟兽也者,大别名也,推而别之,别则有别,至于无别,然后止。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之实名。名有固善,径易而不拂,谓之善名。(《荀子》卷十六页四至七)

“凡同类同情者,其天官之意物也同。”吾人同为人类,有相同之感官,故对于外物有相同之知识。故“制名以指实”,以互相喻其志意。实为个体,名不能指个体所全有之性质,故名之于个体,只“比方之疑似而通”而已。名既所以指实,其所指必须确定。物之同者,则以同名指之;物之异者,则以异名指之。“使异实者莫不异名也”,“使同实者莫不同名也”,则名可以“辩同异”矣。共名别名之分,可以普通逻辑书中所说“朴尔斐利之树”表之。其“树”为:

苏格拉底此西洋古代逻辑家朴尔斐利所制,以说明类与种之关系者也。以荀子术语说之,则此中“本体”为最大之共名,其上“至于无共”。“人类”为最小之别名,其下“至于无别”。至于“物质”、“生物”、“动物”等,则对于在其上者为别名,对于在其下者为共名也。

指事物之名之功用,在于别同异。指社会上人与人各种关系之名,其功用在于别贵贱。如君、臣、父、子等名,皆所以指出此人对于彼人之关系。孔子所谓正名,即专正此等名,使为君者必合乎君之名,为臣者必合乎臣之名。荀子承儒家之传统的精神。故其所谓正名,除逻辑的意义外,尚有伦理的意义。故曰:“上以明贵贱,下以辨同异。”

“名无固宜”,谓初制名之时,以某名指某实,本为人所随意约定。人相约以狗名狗。在初制名之时,人本亦可相约以马名狗也。所谓“名无固宜”,“名无固实”也。但约既已定,人之用某名指某实,既已成为习俗,则即名有固宜,有固实,不可随便乱改矣。然在初制名之时,名虽无“固宜”“固实”,而却有“固善”。平顺易呼之名,固较不平顺易呼者为善也。

名必有一定之意义,然后“志无不喻之患,事无困废之祸”。为统一起见,一切名皆由政府制定。制定后人民不能随便改动。《正名篇》曰:

故王者之制名,名定而实辨,道行而志通,则慎率民而一焉。故析辞擅作名,以乱正名,使民疑惑,人多辨讼,则谓之大奸,其罪犹为符节度量之罪也。故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故其民悫,悫则易使,易使则功。(原作公,依顾校改)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故壹于道法,而谨于循令矣。如是则其迹长矣。迹长功成,治之极也。是谨于守名约之功也。……若有王者起,必将有循于旧名,有作于新名。(《荀子》卷十六页二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