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道学之初兴及道学中“二氏”之成分(第3/6页)

能至“诚”之境界者,即“能与天地合其德”。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即已与宇宙合一者也。此一段中可注意者,又有数点。(一)《中庸》本为《礼记》中一篇。此特别提出之。此后《中庸》遂为宋明道学家所根据之重要典籍。《易·系辞传》此亦特别提出,后亦为宋明道学家所根据之重要典籍。(二)礼乐之功用,在原来儒家之学中,本所以使人之欲望与感情,皆发而有节而得中。此则谓系“所以教人忘嗜欲而归性命之道”。礼乐之意义,在原来儒家之学中,系伦理的。在此则系宗教的,或神秘的。即在原来儒家之学中,礼乐乃所以养成道德完全之人格;在此则礼乐乃所以使人得到此所谓“诚”之一种方法也。(三)此段谓“性命之书虽存,学者莫能明,是故皆入于庄列老释。不知者谓夫子之徒不足以穷性命之道,信之者皆是也”。此言可总代表宋明道学家讲学之动机。宋明道学家皆认为当时所认为有兴趣之问题,在儒家典籍中,亦可得相当之解答。宋明道学家皆在儒家典籍中寻求当时所认为有兴趣之问题之解答者也。李翱及宋明道学家所说之圣人,皆非伦理的,而为宗教的或神秘的。盖其所说之圣人,非只如孟子所说之“人伦之至”之人,而乃是以尽人伦,行礼乐,以达到其修养至高之境界,即与宇宙合一之境界。盖如何乃能成佛乃当时所认为有兴趣之问题。李翱及宋明道学家之学,皆欲与此问题以儒家的答案,欲使人以儒家的方法成儒家的佛也。

李翱又论所以修养成圣之方法曰:

或问曰:人之昏也久矣,将复其性者,必有渐也。敢问其方?曰:弗虑弗思,情则不生。情既不生,乃为正思。正思者,无虑无思也。《易》曰:“天下何思何虑。”又曰:“闲邪存其诚。”《诗》曰:“思无邪。”曰:已矣乎?曰:未也,此斋戒其心者也,犹未离于静焉,有静必有动;有动必有静。动静不息,是乃情也。《易》曰:“吉凶悔吝生于动者也。”焉能复其性邪?曰:如之何?曰:方静之时,知心无思者,是斋戒也。知本无有思,动静皆离,寂然不动者,是至诚也。《中庸》曰:“诚则明矣。”《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问曰:不虑不思之时,物格于外,情应于内,如之何而可止也。以情止情,其可乎?曰:情者,性之邪也。知其为邪,邪本无有;心寂不动,邪思自息。惟性明照,邪何所生?如以情止情,是乃大情也。情互相止,其有已乎?《易》曰:“颜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祇悔,元吉。”问曰:本无有思,动静皆离。然则声之来也,其不闻乎?物之形也,其不见乎?曰:不睹不闻,是非人也。视听昭昭,而不起于见闻者,斯可矣。无不知也,无弗为也,其心寂然,光照天地,是诚之明也。《大学》曰:“致知在格物。”《易》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曰:敢问“致知在格物”,何谓也?曰: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著(原作应,依《佛祖历代通载》所引改)于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理,国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易》曰:“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一阴一阳之谓道。”此之谓也。(《复性书》中,全集页八至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