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道学之初兴及道学中“二氏”之成分(第4/6页)

修养之方法,第一步为“知心无思”。然在此境界时,心只是静。此静乃与动相对之静,不静时即又动矣。再进一步,知“本无有思”。则“动静双离,寂然不动”。此寂然不动,非与动相对之静,乃“动静双离”,即超乎动静之绝对的静。故圣人虽“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其心之本体,仍是“寂然不动”也。此即所谓“视听昭昭,而不起于见闻”。“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著于物”也。“寂然不动”,“不起于见闻”。“不著于物”,即“诚”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视听昭昭”,“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即“明”也。“明则诚矣。诚则明”矣。曰“知心无思”,而不曰使心无思者,盖使心无思,乃是“以情止情”。以“情止情”,则情互相止而不可穷。情为邪为妄;知其为邪为妄,则自无有,不待止之使无有也。宗密云:“真心无念,念起即觉,觉之即无。修行妙门,即在此也。”李翱所说,正此意矣。《大学》格物致知之说,宋明道学家对之各有解释。李翱亦可谓系此后此种争辩之发端者。

三 【道学与佛学】

由上所言,则宋明道学之基础及轮廓,在唐代已由韩愈李翱确定矣。而李之所贡献,尤较韩为大。其学说所受佛学之影响,尤为显然。李翱以为情之为害,能使性昏与动。故复性者,即回复性之静与明之本然也。此静非与动相对之静,乃绝对的静,即《中庸》所谓之诚也。能诚则自能明,能明则自能诚;《中庸》所谓“诚则明,明则诚”也。李翱此意,似受天台宗所讲止观之影响。梁肃《止观统例》云:

夫止观何谓也?导万化之理而复于实际者也。实际者,何也?性之本也。物之所以不能复者,昏与动使之然也。照昏者谓之明;驻动者谓之静。明与静,止观之体也。在因谓之止观;在果谓之智定。(《大藏经》卷四六页四七三)

“明”为“观之体”,“静”为“止之体”。此以明与静对昏与动,与李翱《复性书》之大意相符合。不过李翱又以此意讲《易传》、《大学》、《中庸》耳。梁肃之讲止观,自谓系述湛然。李翱曾受知于梁肃,(见李翱作《感知己赋》,全集卷一页一。此点陈寅恪先生说)其《复性书》之作,似就上所引梁肃之言,加以发挥,又以之说明《易传》、《大学》、《中庸》。于是本为佛家之说者,一变而为儒家之说矣。

然李翱所说,实亦可为儒家之说者,因其仍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离儒家之立场也。李翱及宋明道学家皆欲使人成儒家的佛,而儒家的佛必须于人伦日用中修成。此李翱及宋明道学家所以虽援佛入儒而仍排佛也。

及乎北宋,释氏之徒,亦讲《中庸》。如智圆(卒于宋真宗乾兴二年,西历一〇二三,《佛祖历代通载》卷十八,《大藏经》卷四九页六六一)自号为中庸子,作《中庸子传》。(《闲居编》卷十八,《续藏经》第一辑第二编第六套第一册页五五)契嵩(卒于宋神宗熙宁五年,西历一〇七二,《佛祖历代通载》卷十九,《大藏经》卷四九页六六九)作《中庸解》。(《镡津文集》卷四,《大藏经》卷五二页六六六)盖此类之书,已为儒佛二家所共同讲诵者矣。

四 【道教中一部分之思想】

及乎北宋,此种融合儒释之新儒学,又有道教中一部分之思想加入。此为构成新儒学之一新成分。西汉之际,阴阳家之言,混入儒家。此混合产品,即董仲舒等今文经学家之学说。及古文经学家,及玄学家起,阴阳家之言,一时为所压倒。但同时阴阳家言即又挟儒家一部分之经典,附会入道家之学说,而成所谓道教。玄学家亦推衍道家之学说,但与道教不但分道,而且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