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迪拉·甘地(第8/15页)

法:可是您多次使用过“社会主义”这个名词。

英:对。因为社会主义是与我想实现的目标最接近的,因为在所有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的社会里,已实现了一定程度的社会和经济平等。但是就“社会主义”这个词来说,现在已有各种含义和解释。俄国人称自己为社会主义者,瑞典人称自己为社会主义者,大家都称自己为社会主义者,可别忘了在德国也曾经有过民族社会主义。

法:甘地夫人,对您来说,“社会主义”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

英:公正。对,意味着公正,意味着争取实现一个比较平等的社会。

法:可是这是从实际意义说的,并未表明它属于哪种思想体系。

英:对。可是,同某一种并不能给人们带来任何东西的思想体系联系在一起有什么用呢?我也是有思想的,人们工作不可能毫无目的,总会有某种信念。正如我父亲所说,头脑应该开放,但必须灌输一些东西进去,不然的话,思想会变得空虚的。可是,持有某种思想并不意味着我信奉教条。如今人们不能再信教条了,因为世界的变化是如此迅速!也许20年前你想干的事,今天已毫无用处,过时了。您要知道,对我来说,多年来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在印度仍然存在着极大的贫困。很大一部分人仍然没有从独立中得到应得的好处。在这种情况下,自由有什么用呢?我们当年为什么到处要求自由?绝不是仅仅为了把英国人赶走。对于这一点我们一直是很明确的,我们一直说,我们的斗争不仅是反对代表殖民主义的英国人,而且是反对在印度存在的一切祸害:封建制度的祸害,等级制度的祸害,经济不公平的祸害。可是,这些祸害今天并没有根除。我们取得政治上的独立已经25年了,但距离我们预期要达到的目标还很远。

法:那么,现在你们达到了哪一步呢?

英:很难说,因为已经达到了某一步是在不断变化的。您从来没有爬过山吗?是的,当人们爬上一座山的山顶时,似乎已到达了最高点。但是刹那间你就发现你脚下的山峰不过是最低的山峰之一。那是一座群山,必须爬上许多许多的山峰……尽管已经很累,但是你越爬越想爬。我的意思是,在印度,贫穷表现在许多方面,不仅有人们在城市里看到的穷人,还有部落里的穷人,生活在森林里的穷人,生活在山上的穷人。难道就因为当城市里的穷人生活有所改善以后,我们就可以不管其他的穷人吗?已经得到的改善又是什么呢?是我们在10年前所要求的吗?这在当时说来是很丰富的,而在10年后的今天就不算丰富了。因此,您看,在管理一个国家,特别是像印度这样一个幅员辽阔和情况复杂的国家时,人们总是觉得什么也没达到。在你认为已达到某个目标的同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达到,你还须继续往前走,为实现遥远的理想而往前走,尽管你的道路是无止境的。

法:那么甘地夫人,在这条道路上您走到哪里了?

英:哪里也没有走到。但是我们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使印度人相信他们将有所作为。从前人们问我们:“您能做什么吗?”我们默不做声,因为我们不信任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做什么。如今,人们再也不问我们:“你能吗?”而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因为印度人终于有了信心,相信自己能有所作为。噢,“什么时候”这个词对一个民族,对每一个人是多么重要!要是一个人认为自己干不了一件事,那么那件事是永远也干不成的,尽管他聪明绝顶,才华横溢。要成为能干的人,首先必须有信心。我认为,作为一个民族,我们已树立了这种自信心。我喜欢这样认为,这个自信心是我给他们的。我也喜欢这样认为,在给他们自信心的同时,我也激发了他们的自豪感。我说激发,因为自豪感是不能由别人赐予的。这种自豪感也不是突然爆发出来的,因为它是一种滋长得很缓慢的、十分复杂的感情。我们的自豪感是在最近25年中滋长起来的,尽管别人不理解它、低估它。你们西方人对我们印度人从来不宽宏大量。你们应该看到,事情在变化,虽然比较缓慢;你们应该看到,发生了一些事,虽然不多,但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