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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李善長嘆了口氣說:「我今年七十七,去日無多。等我死了,隨便你們怎麼去搞吧!」

這已有縱容的意思,更糟的是還有包庇的實據。兩年以前,開平王常遇春的妻弟,涼國公藍玉,奉命出塞,在捕魚兒海地方,抓到了一個以前為胡惟庸充任勾結元朝後裔的密使封績。報告到京,李善長將這件事隱匿不奏。太祖命錦衣衛逮捕封績,果有其事。這時御史臺墻倒眾人推,交章嚴劾。李善長被捕審實,覆奏一上,太祖以李善長開國元勛,知道逆謀而不舉發,狐疑觀望,心懷兩端,大逆不道。全家包括妻、女、弟、姪,共七十餘口,連七十七歲的李善長,盡皆處決。唯一活命的是駙馬都尉李祺,連同臨安公主一起遷到淮西安置。

為這件案子,太祖寒心極了,也傷心極了,對胡惟庸、李善長,他覺得自己相待之厚,至矣盡矣,而居然想奪他二十五歲起兵血戰經營,打了十五年才打下來的天下,人心可怕,一至於此!因此也就起了一個甚麼人都不能相信的想法。窮追大索,決意除惡務盡,先後族誅的人數達三萬人之多,株連所及,除封侯的七家勛臣以外,連皇八子朱梓亦在其中。

朱梓於洪武三年封潭王,十八年就藩長沙,英敏好學,敬禮儒臣,實在是個賢王。只以王妃之父都督於顯、長兄寧夏指揮於琥,同為胡惟庸黨羽而被誅,潭王內心不安,太祖特為遣派使者去慰勸,但不應有召見之諭。潭王大懼,在長沙的王宮放起一把火,與王妃雙雙自焚而死。有人說:虎毒不食子,太祖即令秉性嚴厲,而潭王並無參與胡惟庸謀反的實據,太祖召見,絕無殺子之理,所以潭王之「畏罪自盡」,一定別有原因。

這原因是甚麼?傳說:潭王生母達定妃,原是陳友諒的「妃子」。

元末群雄並起,太祖的第一勁敵便是國號為「漢」、年號為「大義」、自立為「皇帝」的陳友諒。他在全盛時,盡有江西、湖廣之地。太祖設計,一敗之於江寧龍灣,再敗之於安慶慈湖,陳友諒棄江州,走武昌,造樓船數百艘,大舉東下。哪知鄱陽湖大戰,得風勢之助,太祖火攻大捷,陳友諒艨艟巨艦,盡付東風東流,就此一蹶不振。太祖扼守湖口,陳友諒被困突圍,中流矢而死,子女玉帛盡歸太祖。達定妃正有孕在身,歸太祖後,生子便是皇八子潭王朱梓。

此說並不可信,因為達定妃先生皇七子齊王朱榑,如說歸太祖時有孕,生子亦不應是皇八子。因此,又有人說,朱榑、朱梓其實是張士誠的兒子。

張士誠是江蘇泰州人,兄弟四人皆為鹽梟,於元順帝至正十三年起事後,僭號「大周」,建元「天祐」,但一度投降元朝,到至正二十三年,復又僭號──因為在蘇州「建都」,所以自號「吳王」。張士誠的「版圖」,南抵紹興、北達徐州、東至海濱、西與太祖的江淮相距,方廣兩千餘里,帶甲數十萬。可惜張士誠並無遠圖大志,部下文恬武嬉,失地概置不問,就此為太祖逐漸蠶食。到至正二十六年,只剩下一座蘇州城。蘇州八城門,為太祖麾下大將徐達、常遇春、華雲龍、湯和、康茂才、耿炳文團團圍定;另派精兵、防守水路。圍到至正二十七年九月,徐達破葑門,常遇春破閶門,張士誠收拾殘兵巷戰於萬壽寺大街,作困獸之鬥。

當破城時,張士誠問他的妻子劉氏:「我是完了,你們怎麼樣?」

「你請放心,我們不會替你丟臉的。」

等張士誠跨馬巷戰時,劉氏將張士誠所有的姬妾,都帶入一座題名「齊雲」的高樓,積薪樓下,然後以最幼兩子交付乳媼,多給金銀,要她藏匿民間。處置了這樁後事,劉氏命他養子縱火焚樓,她自己亦自縊而死。兵敗的張士誠,亦決心自殺,在他妻子身旁上吊,頭剛套入圈套,有人破門而入,是他的舊部而為太祖降將的趙世雄,將張士誠抱了下來,勸他投降。張士誠瞑目不語,趙世雄派人將他抬出葑門,送到金陵。一路上張士誠絕食,到了金陵,終於還是自縊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