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保皇会的宗旨歧变与组织离合(第11/29页)

其时康有为远在印度,对保皇会会员尤其是万木草堂嫡系弟子纷纷言革的情形不甚了然,但曾经有过言革之举的梁启超的言行引起他的警惕。1902年春,康有为致函梁启超,“告诫以革命、保教、大同等诸义”。梁启超虽然觉得“此事有甚难言者”,还是复函详细阐明自己的意见。关于大同,因为其改信国家主义,在论国家思想时将大同说拿来作衬,忘记此说在中国为乃师发端。他指出大同学说“在泰西实已久为陈言……而驳之者,亦不下数十家,近人著书几无不引之,无不驳之”,并非故意攻击康有为,而且保证此后“断不复有此等语在报中矣”。

然而,至于“真有难言者”的“民主、扑满、保教等义”,关乎政见宗旨的大是大非,梁启超决不轻言服从,他坦率地表示:“弟子今日若面从先生之诫,他日亦必不能实行也,故不如披心沥胆一论之。”这篇“披心沥胆”的答书,可谓梁启超有心与乃师立异的政治宣言,他声言:

今日民族主义最发达之时代,非有此精神,决不能立国,弟子誓焦舌秃笔以倡之,决不能弃去者也。而所以唤起民族精神者,势不得不攻满洲。日本以讨幕为最适宜之主义,中国以讨满为最适宜之主义。弟子所见,谓无以易此矣。满廷之无可望久矣,今日日望归政,望复辟,夫何可得?即得矣,满朝皆仇敌,百事腐败已久,虽召吾党归用之,而亦决不能行其志也。

不但如此,梁启超还宣称其主张并非一己私见,而是代表同门的公意。对于康有为畏惧的“破坏”,梁启超自己“亦未始不惧”,

然以为破坏终不可得免,愈迟则愈惨,毋宁早耳。且我不言,他人亦言之,岂能禁乎?不惟他人而已,同门中人猖狂言此,有过弟子十倍者。先生殆未见《文兴报》耳,徐、欧在《文兴》所发之论,所记之事,虽弟子视之犹为詟栗……檀香山《新中国报》亦然。《新民报》之含蓄亦甚矣。树园吾党中最长者也,然其恶满洲之心更热,《新民报》中《扪虱谈虎》一门及《人肉楼》等篇,树园笔也,同门之人皆趋于此。夫树园、君勉,岂肯背师之人哉,然皆若此,实则受先生救国救民之教,浸之已久,而迫于今日时势,实不得不然也。

接着,梁启超更在谁能反映全党公意的问题上挑战康有为的权威:

先生受皇上厚恩,誓不肯齿及一字,固属仁至义尽,至门弟子等心先生之心,以爱国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似亦不必禁之矣。来示谓此报为党报,必全党人同意,然后可以发言。无论党人分处四方,万无作成一文,遍请画诺,然后发刻之理。即以党人之意论之,苟属立宪政体,必以多数决议,恐亦画诺者十之七八也(君勉来一书,并呈上,其言亦如此矣)。然此决非好与先生立异者,实觉此事为今日救国民之要着而已,望先生听之,以大度容之为盼。[74]

读过梁启超的来函,康有为觉得大事不妙,立即采取措施,他致函各地弟子,告诫其严守保皇立场,并观察反应。不久,康有为陆续收到各处弟子的来信以及寄来的《文兴报》等报刊,对于弟子们“极发自立之事……以为鼓动”大为担忧,惊呼:“何为出此亡国奴种之言也?”痛斥弟子“不学而误读书”,法、美革命自立的情势与中国绝不相类,革命自立必然导致中国分裂而亡国,并以印度分立致亡为据,主张“保全国而合大群,求民权而立宪法”。其中“或以中国政府纷乱,必不能保全中国,思有以振倡人心,则不得不借扑满革命为名以耸之,犹日本之变法,先借排幕为名,实不得已也”,当隐指梁启超,而“妄言广东自立”,“详论之至二十七篇”,则明指欧榘甲。[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