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保皇会的宗旨歧变与组织离合(第10/29页)

第四节 讨满与保皇

勤王运动流产和自立军起义失败的血腥,再一次令革新势力感到,在清政府的统治下由和平方式寻求变革,实在是南辕北辙,加上保皇会使用海外筹款虚耗多而实效少,引起不少传闻揣测,参与勤王密谋的各派势力迅速发生分化。首先是湖南党人对康有为不满,继而留日学生日益倾向革命,海外各埠华侨也日趋激进。环境压迫之下,保皇会内部再度出现“言革”之声,所引发的风潮,几乎导致保皇会组织的瓦解。

仔细分析相关史料,庚子后各方面的激进倾向,或多或少与保皇会中一度“言革”的梁启超等人有所关联,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彼此共识共鸣的体现。1901年,担任《清议报》总理的冯紫珊致函美洲保皇会,“述及留学生宗旨与吾党不同之事”,梁启超得知后解释道:

此亦不过其中之二、三人耳。冯君忠爱之心最盛,义形于色,故直责之亦宜也。盖此辈学生中,每愤激时政,深恨满洲人,因而立言,观其所出《国民》,想大略可见。但弟居东亦常与彼等谈论,自能潜移默化之,终必为吾党之用,不必过虑也。[62]

其实提倡讨满革命的留学生如秦力山、唐才质、郑贯一等,均为梁启超的学生,并且参与《清议报》的编辑。

秦力山愤于庚子自立军失败,对康有为极为不满,与梁启超却仍然保持关系,继续参与《清议报》的编辑事务。他到新加坡调查保皇会海外筹款账目后,曾告知梁启超,邱菽园有意再出十万元,由梁启超返回日本,主持内事全局。[63]对于秦力山,梁启超既是“讲堂说法更吾脑,廿岁浮生不二师”的蒙师,又是“自由平等经开凿,独立新民任主持”的精神领袖。而梁启超也曾向他表示:“我所思兮在何处,卢(卢梭)孟(孟德斯鸠)高文我本师。铁血买权惭米佛,昆仑传种泣黄羲。”

1901年6月,秦力山在所办《国民报》发表《中国灭亡论》,对康有为、孙中山均予以严词抨击,唯独不涉及梁启超。[64]此后,他“与任公寻仇,至不相往来”,原因很可能是其“宗旨唯在革命”[65],主张“中国必须进行彻底革命”,“推翻现今的暴虐政府”[66],而梁启超却不能痛下决心,依违两可。

郑贯一在担任《清议报》编辑的同时与冯自由等创办《开智录》,公开鼓吹中国时局“正适一大革命之好时机也”,“有志于铸革命之剑”。[67]1901年,梁启超派唐才质前往澳洲雪梨,唐趁机抨击保皇,宣传革命,保皇会因“郑贯一、唐才质相攻之事,于会事大有碍”[68],但碍于梁启超的面子,不便反击,以致失去这一重要阵地。事后康有为抱怨梁启超:“自唐才质往雪梨后,吾累与该埠书,皆不复,今一年音间绝矣。吾始欲攻唐,又碍于汝所遣往,今则已为唐化,无可复言。故汝虽不攻我,而攻我多矣。”[69]

庚子以后,保皇会虽然没有明确宣布放弃武装勤王,但除了部分成员对广西会党游勇起事仍然关注外,实际上在康有为的主持之下已经草草收场。而为了便于筹款,各地保皇会会员不得不顺应华侨社会普遍激昂的民气,继续以起兵为号召。同时一部分本来倾向革命的保皇会会员开始冲破康有为的禁令,或倡革命,或唱类族,或主分治。[70]

鼓吹自立,本来是得到康有为认可的方略,用于万一光绪不及救之时。叶恩即于1901年上书两广总督陶模,引孟子民重君轻观、世界公理和近代历史,要求破除媚上与媚外积习,速求自立,以存中国。[71]可是保皇会言革一派的宣传愈趋激烈,不断将自立引向反清革命。其中欧榘甲一马当先,在所主持的旧金山《文兴报》以“太平洋客”为笔名,发表《论广东宜速筹自立之法》长文,连载27篇,“‘满贼’、‘清贼’之言,盈篇溢纸”[72]。其他康门弟子纷纷响应,在《文兴报》《新中国报》《新民丛报》发表激烈言论。梁启超主办《新民丛报》,虽然声明“不为危险激烈之言,以导中国进步当以渐也”[73],但激烈的情绪时时显露于报端,又因反对康有为的保教主张,与之信函来往,相互驳论,流露出提倡国家主义、赞成破坏主义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