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保皇会的宗旨歧变与组织离合(第8/29页)

第三节 勤王与民政

梁启超等人的“言革”倾向受到康有为的压制,不得不有所收敛,上书引过。但1900年6月27日康有为致函徐勤,仍然揪住梁启超不放,责其“违命”“专谬”[52]。所说从梁启超的几封信可以得到印证。1900年4月20日,梁启超在致《知新报》同人信中反躬自省:“弟去年悖谬已极,至今思之,犹汗流浃背。长者责其病源在不敬,诚然诚然。”表示要“痛自改悔”,每日以克己、诚意、主敬、习劳、有恒等五事自课,以去病根。同月23日致函康有为,又讲读《曾文正公家书》而“猛然自省”的心得:

觉得近年以来学识虽稍进,而道心则日浅,似此断不足以任大事。因追省去年十月十一月间上先生各书,种种愆戾,无地自容。因内观自省,觉妄念秽念,充积方寸,究其极,总自不诚不敬生来。先生去年所教,真字字药石,而弟子乃一向无所领会,甚矣堕落之远也。

所说之事,不仅是汇款疏慢,以误大事,显然还包括宗旨的分歧甚至组织的异动。所以梁启超在4月29日复康有为函中说:“弟子前此种种疑忌肆谬,今皆自省之(此字除出诸自由不服罪外,余皆自知),愿自改之。”

不过,梁启超的忏悔,似乎仅限于对待康有为的态度应当保持尊师的恭敬,并非完全放弃宗旨和组织方略的权宜变化。所以接下来又明确表示:“至于同门不同门之界,弟子仍持前说,不敢因噎废食”,主张“办天下之事,须合天下之才,然同门之圈限已定而有尽,不同门之圈限未定而方长”[53],并坚持自由之说。他从檀香山函告孙中山以“从权办理”,这也就是他前此所说:宗旨务求独立,方略随时变通。[54]其“随时变通”不仅对孙中山而言,对乃师同样如此。

立储事件后,保皇会加紧勤王筹备,但勤王的成败系于光绪的安危,而保皇会恰恰无法保障光绪的安危。其时关于光绪病重的传闻不绝于耳,对此康有为可以不顾一切,梁启超却对勤王的成功与否以及如何应对局势变化表示担忧。1900年4月13日,他致函康有为,讨论勤王方略之后,谨慎而明确地提出两点疑问,希望康有为明确答复:其一,

我辈所以如此千辛万苦者,为救皇上也。从南方起事,去救皇上,实际尚极远。如何然后可以使皇上脱离苦海,将直捣北京乎?我之兵力能敌荣下五军否?即能敌之,俄人岂能不出而干涉,以我乌合抵俄虎狼,必无幸矣。俄噬北京,实践其势力范围,英、法岂肯坐视,是使我功败垂成也。若先画江以待力足,则我皇忧病之躯,能待我乎?先生所以处此者,望告。

其二,

现时皇上既已呕血,外使觐见,言天颜憔悴异常,想病重久矣。……先生近日深恶痛绝民主政体,然果万一不讳,则所以处此之道,弟子亦欲闻之。今日危急哀痛之极,又当百事草创之时,不能不鳃鳃虑及也。[55]

康有为如何答复,从4月29日梁启超对其来书的复函中可以窥知大体。梁的答书全面反映了师徒之间的宗旨分歧,针对康有为“来示于自由之义,深恶而痛绝之”的表态,梁启超直截了当地予以反驳,声称自己始终不放弃自由之义,“窃以为于天地之公理与中国之时势,皆非发明此义不为功也”。而且梁启超所说的“自由”,

非对于压力而言之,对于奴隶性而言之,压力属于施者,奴隶性属于受者(施者不足责,亦不屑教诲,惟责教受者耳)。中国数千年之腐败,其祸极于今日,推其大原,皆必自奴隶性来,不除此性,中国万不能立于世界万国之间。而自由云者,正使人自知其本性,而不受箝制于他人。今日非施此药,万不能愈此病。

他反对康有为借“自由”一词的翻译不妥而“诋其意”,“要之,言自由者无他,不过使之得全其为人之资格而已。质而论之,即不受三纲之压制而已,不受古人之束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