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最后的立足点(第5/13页)

“德累斯顿足球俱乐部重振雄风,其骄人的成绩令许多观察家大吃一惊。在前锋球星威利·谢尔率领下……”

博克置身于房间内的一片黑暗之中,双眼瞪得好大。他甚至没有力量去看闪着微光的收音机调台钮,他的双眼只看到了大敞四开的窗户,直勾勾地盯着夜空里的繁星。

佩特拉居然不在了?

他明白这消息肯定是真的,他实在太清楚这是个真相,以至于心底想说这是不可能的都做不到。事实上,可能性实在太高了……简直是在所难免。从表面上看是自杀!当然,巴德尔美因霍夫组织的被捕成员也都是如此,从表面上看他们无一不是自杀,据报道说有个人向头部开枪自尽……他居然打了三枪。“是枪要了他的命”这句话成了当时西德警界的一句笑谈。

博克心里明白自己的妻子一定是被那些人有预谋地杀害了。他那娇媚的佩特拉不在了。最忠实的朋友,最真诚的同志,他情之所系的爱人离去了。冈特心里明白,这个死讯原本不至于让他受这么大的打击。在他意料之中还有其他命运可以选择吗?那些人当然必须杀掉她。因为她是连接着历史的关键人物,同时也是一个连接着德国社会主义未来命运的危险的关键人物。杀了她之后,他们才能确保新德国的政治稳定性,兴建他们的德意志第四帝国。

“佩特拉!”他低声地自言自语。她何止是政治人物,何止是革命分子。她面容的每一处轮廓、她那青春躯体的每一道曲线都镌刻在他的心中。还记得等候一双女儿出生时的情景,还记得她刚刚生出艾瑞卡和乌舒尔之后,映入他眼帘的微笑。这一切都已一去不复返了,就好像她们全都离开了,全都从他身边被抢走了。

这时候可不能独自一个人待着,博克穿上衣服走到对街。他很高兴地发现卡提还没睡,只是面无人色。

“出了什么事,我的朋友?”这位头领问。

“佩特拉死了。”

卡提的表情中露出伤心入骨的神色。“出了什么事?”

“报道说,佩特拉被人发现死在自己的牢房里——是上吊。” 他的佩特拉那优美的脖颈上紧紧地勒着一道绞索,博克的心中这才产生出迟来的震撼。这幅图景实在太痛苦了,令他不敢去想象。他目睹过被绳索勒死的情形。佩特拉和他曾经用绞索处死过一名阶级敌人,他们俩专注地观察着敌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后变得一片死灰,然后……这幅图景让人情何以堪。他怎么能容许自己看到佩特拉落到这副样子。

卡提忧伤地垂下头。“愿真主赐福给我们亲爱的同志吧。”

博克强忍着才没有皱起眉头。他和佩特拉谁都不信教,但卡提是出于好心才做了这番祷告,然而祷告也不过是几句废话罢了,起码表示了他的慰问与友善——还有友情。现在博克很需要友情,所以他忽略了这不相干的祷告,只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真是重创我们事业的糟糕日子,伊斯梅尔。”

“比你心里想到的程度还要糟糕,这见鬼的和约——”

“我明白,”博克说,“我明白。”

“你怎么看这件事?”世上卡提还能信任的事物之一就是博克的坦率。冈特待事向来客观。

这个德国人从头领的桌上取了一支香烟,在台式打火机上点燃。他不肯落座,而是宁可在屋里缓慢地踱着步子。他必须四处走动走动,心底暗想他还活着,同时命令大脑必须客观地思考这个问题。

“必须认识到这步棋实际上只是一个规模更大的计划中的一部分。当俄国人背叛了全世界的社会主义之后,他们就着手发动了一系列事件,主要目的是代表资产阶级巩固他们对全世界绝大部分国家的主宰力量。我原以为苏联推行这种改革只是一种智慧的战略手段,好为本国获得一些经济援助——要知道俄国民族非常落后,伊斯梅尔。共产主义他们根本就撑不下去。当然,共产主义是一个德国人的首创。”他加上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一副苦相(马克思其实是个犹太人,他圆滑地忽略了这一细节)。博克略停顿了一会儿,接着用冷静客观的分析家的声音评论着。谢天谢地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让他暂时关闭个人感情世界的大门,像一位革命老前辈那样阐发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