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11/13页)

“在那一刻,林克瑞终于清醒了。他在那个婴儿的身上看清了自己,为了让他母亲活着,他自己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我很正常,疯的人是她,我一直在为她承受痛苦。而她对我的感情,和那些部落人对他们牺牲的那个婴儿的爱,是一样的吗?答案是,不。于是,他选择离开,逃离了他的星球,来到首星;然而在那里,所有人都在把自己的痛苦转嫁于人;林克瑞成了一个活祭品,他受苦受难,好让身边的人赎罪。

“看见幻觉的时候,你可千万抓紧了。”詹森说,“叫我说,我们就不该在这么高的地方说这些。”

“我没那么脆弱。”拉瑞德说。可那个婴儿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迟迟不肯散去,他就躺在草地里,凶猛的昆虫在他赤裸尸体的上方盘旋不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林克瑞和哈克斯一样,关心的都是别人,所以他并不孤独。哈克斯善于交流,坚定可靠;林克瑞为人内向,易紧张激动。我清楚他们的本性,我对自己说:‘要把他们训练成领导者,因为他们会让权力惠及所有人,而不是满足私利。退一步说,即便是先满足了私利,他们也会把惠及他人视为理所当然,因为只要有人受苦,他们就不得安宁。’”

“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大好人。”拉瑞德说,“每个人都有一己私欲。”

“你就是那样的好人。”詹森说,“那就是善良,拉瑞德。如果没有善心,人类这会儿还生活在大草原上,看着大象或别的有同情心的物种统治地球。”

“我不知道,”拉瑞德说,“我从来都不关心其他人的痛苦。”

“那是因为他们还未感觉到痛苦。可你依旧能听到被烧死的孩子在惨叫,能感觉到一个人受伤的脚在鲜血横流。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同情为何物。”

“那你呢?”拉瑞德问,“你是好人吗?”

不是。答案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拉瑞德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回答的是贾斯蒂丝。不,詹森不是好人,她说。

“她说得对。”詹森说,“给其他人带来痛苦,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痛苦降临日,是你带来的?”拉瑞德问。

“那不是我的决定。”詹森说,“但我相信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天下午,拉瑞德没再说一个字,他琢磨着,在他身边干活的这个人,何以会赞同自痛苦降临日以来这个星球上出现的变化。晚上,他做梦了。

詹森醒来,看到休眠棺盖向后滑开,用眼角的余光,他看到琥珀色的指示灯在闪烁。记忆刚被灌输回大脑,他身体发烫,还流着汗,以往从休眠药中醒来都是如此。俯卧撑,仰卧起坐,原地跑,做完热身后,他恢复了机警和敏捷。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休眠棺中闪烁的不是琥珀色光芒,而是红光。究竟是一直都是红光,还是刚刚转成的红光?来不及细想了,他刚一恢复身体机能,星舰就通报了敌情:敌舰隐藏在一颗行星背面,像是预计到他的到来而在埋伏,对方已经发射了两枚对舰导弹。

詹森发射了他星舰上四枚鱼雷中的两枚,同时一直在探索,最终找到了敌舰舰长的意识。对方正在控制那枚导弹一路蜿蜒曲折地向他飞来。那枚导弹的机动性可比詹森驾驶的庞大星舰强多了,好在詹森知道导弹的运动轨迹,一点点地,詹森使星舰偏离敌人的攻击范围,他发射的鱼雷同时在自动追踪敌人,并且早已知悉对方的闪避动作。头一遭,詹森不必在意对方会不会发现自己是天贼。反正他也不会返回首星了,他终于能够全力一战。

在敌舰炸成一团火球之前,敌舰舰长就知道自己会死,并且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竟生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就算她死了,克拉伦也能干掉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