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维克多(第12/20页)

本来看着我的孩子把目光移到了维克多身上,我可以看出他立刻很失望。谁知道他还藏着什么怪招,谁知道他为了这次对决看过什么书,想跟我吵些什么,打算耍什么把戏?当练习赛的对手弃赛时,最失望的莫过于拳击手。

我把椅子往后推,站了起来,椅脚摩擦地板,发出嘎吱声响。“我现在要去书房了。”我说,“伊索德,你洗盘子。惠特尼,你负责擦干。”

伊索德与惠特尼提出抗议,但是埃拉用甜美的声音说:“爸,我来做就好了。”

“好。”说完我就离开餐厅。走到门口时,我停了下来,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大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把时间浪费在这个话题上。”我说得很大声,餐厅里的孩子都听得见。“但是维克多,别以为我会叫你的新名字。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当成没有名字的小子,就像流浪狗一样,好吗?我可以跟你保证,维克多这个名字从世界上消失了。晚安了,埃拉、凯莉、贾瑞、德鲁、珍、伊索德、惠特尼、威廉、法兰西丝、葛蕾丝。晚安了,小子。”

我不必转过身去看,也知道一片沉默中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露出了焦虑兴奋的表情,眼神愉快,像在看好戏。而维克多的下巴高抬,一双乌黑的眼睛藏着让人看不出的心思。

后来那几天,我发现维克多自认那一天是他获胜了。不幸的是,其他年纪较小、较易受影响的孩子也有那种想法,他们不希望像维克多那样被我羞辱,所以玩起了挑衅的游戏。例如,在我面前叫他维,接着立刻瞥向我,紧张地咯咯笑了起来。我总是露出洋溢微笑的表情或是不理他们,他们会再次咯咯笑,这一切只会让维克多想要挑起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他则是皱眉瘪嘴。但是过没多久,他们也玩腻了这个游戏。

每当需要叫他的时候,我还是叫他小子,但是通常我不会叫他。困惑之余,他也默认了那个名字,我想主要是他找不到反驳我的理由。只要我不叫他维克多(我也信守诺言,立刻不再用任何名字叫他,每次跟他讲话也会深思熟虑),他就会愤愤地走过来,实在跟狗很像。(任谁都可以看出哪些小孩跟他吵架或者对他不满,因为他们也会叫他小子。不过,跟他友好或支持他的人就叫他维。)

几个月后,这成了常态。事实上,在任何大家庭里面,生存的王道并非聪明,而是持续改变自己,因此许多本来异常的事情终究会变成常态。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生活已经固定,按照一个无聊的节奏运行:孩子们上学、游玩、吵架、吃饭。孩子们讨厌我,然后意识到爱我之后,回家向我告白。我到实验室去上班,四处演讲,撰写并出版著作。那一段时间,我们都过得很满足。

感恩节来了,十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带着配偶与小孩回来,行李里装满要送给现在这些小孩的礼物:衣服、足球、充电玩具车,还有从购物中心买来的小东西,所有的孩子都抢疯了,好像这辈子没见过玩具似的。那一年,我的二十六个孩子聚在一起吃感恩节晚餐,还包括他们的八位配偶和我的十一个孙子孙女。当然,就算我家有三倍的房间,还是容纳不下所有人,但有很多时间,他们都在家里闲晃,等到假期结束,才回到生活的正轨上,我也终于乐得清闲,可以享受一下圣诞节前短短一周的宁静了。接下来,同样的戏码还会再度上演,只是人数会更多。不过,我非常期待那一年的圣诞节,因为欧文与他当时的爱人、三十七岁的雕刻家薛西斯也会来访。(他曾经不小心泄露薛西斯的真名,其实是尚恩·佛德利——佛德利?这是什么姓氏啊!)

感恩节与圣诞节之间的那个月,总是整年中最难熬的时间,但那一年特别难熬。先前,每年至少会有两三个年纪较大的孩子负责假日前的采买工作和礼物包装,并且把孩子们坚持要求的圣诞树挂上饰品,还会监督清洁与烹饪的工作。不过,没想到那一年家里最大的孩子是伊索德与威廉,而两个人都是十五岁,因此用处不大,他们都还不会开车,年纪也不够大,管不动弟妹。已经读大学与研究所的小孩一样没什么用。他们一般都在圣诞节前的那个周末才回家,不但用垃圾袋带回一堆臭烘烘的脏衣服,而且一个个都成了沙发上的马铃薯,只知道把电视频道转来转去,吃晚餐时,夹杂着一堆不标准的德语或西班牙语,但是信心满满地聊天,对弟妹完全没耐性。最后,我打电话给在华盛顿读大学的埃拉,问她是否能回家过周末,含糊其词地请她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