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俄罗斯的影子(第8/29页)

1849年,我向蒲鲁东建议,把《人民之声报》的国际版交给萨佐诺夫。他懂得四种语言和欧洲各国的文学、政治和历史,加上他对各派力量的广泛了解,他可以把报纸的这一版办得十分出色,让法国人耳目一新。蒲鲁东并不过问国外新闻的内部事务,它由我负责,但我在日内瓦,对它无能为力。过了一个月,萨佐诺夫把编辑工作移交给了霍耶茨基,与报纸断绝了关系。他写信到日内瓦对我说:“我深深敬重蒲鲁东,但他和我这样两个人无法在一家报社内共事。”

过了一年,萨佐诺夫参加了复刊的《改革报》,那时它已由马志尼派接办。编辑工作主要由拉梅内40负责。这里也容不得两个伟大人物共事。萨佐诺夫干了三个来月便脱离了《改革报》。他与蒲鲁东幸好是客客气气分手的,与拉梅内却争得面红耳赤。萨佐诺夫责备老头子小气,舍不得在编辑部花钱。拉梅内想起自己青年时期作为教权派报人的习惯,只得诉诸西欧人士采用的最后论据,对萨佐诺夫提出了一个疑问:“他会不会是俄国政府的间谍?”

我最后一次见到萨佐诺夫是1851年在瑞士。他被法国驱逐之后住在日内瓦。这是最阴暗、最沉闷的时期,粗暴的反动势力到处嚣张一时。萨佐诺夫对法国的信心动摇了,也不再相信彼得堡的政府最近可能改组。无所事事的生活使他心乱如麻,十分厌烦,工作又不顺手;他什么都干,又没有耐心,整天生气和喝酒。何况生活中还有许多不如意的琐事,与债主的不断争执,张罗金钱,生就的善于挥霍、不善于安排的天性,这一切弄得他终日牢骚满腹,郁郁不乐,连喝酒也不再像平时那么无忧无虑,成了只是过去灯红酒绿生活留下的一种习惯。

不妨顺便谈一下他的家庭生活,因为它也日复一日地走上了纵酒作乐的错误道路,而且带有他自己的鲜明特色。

萨佐诺夫到了巴黎不久,便遇到了一位富孀,他们的结合使他越发沉湎在奢华的生活中。后来她去了俄国,把教育女儿的责任和大量的钱都托付给了他。但是寡妇还没抵达彼得堡,另一个肥胖的意大利女人已代替了她的位置,这女人嗓音之响,可以使耶利哥的城墙再一次倒塌41。

过了两三年,寡妇突然想起了丈夫和女儿,出其不意地回来了。意大利女人使她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人?”她问,从头到脚打量着那个女人。

“莉莉的保姆,人很好。”

“可是她这样的嗓子,怎么教孩子讲法语?……这太糟了,我宁可雇个法国女人,你把这个人打发走……”

“但是,亲爱的……”

“但是,亲爱的……”于是寡妇带走了女儿。

这不仅是感情的危机,也造成了经济危机。萨佐诺夫根本不穷,他的姐妹们每年从庄园的收入中寄给他二万法郎,但是他挥霍无度,直到现在还不打算撙节开支,只是拼命借债。他东也借,西也借,尽量向俄国的姐妹们索讨;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的钱他都要,还向放高利贷的,向俄国和非俄国的傻瓜们借债……他用这种办法挪东补西,维持了好久,但最后还是像我指出过的那样弄得山穷水尽,进了克利希监狱。

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姐夫死了。但听到他进了监狱,两个姐妹赶紧来搭救他。事情总是这样,她们对尼古连卡的生活方式一无所知。两姐妹一向把他看得很了不起,认为他是天才,焦急地等待着他脱颖而出,成为名人呢。

但等待她们的是各种失望,正因为出乎意外,它们更显得奇怪。第二天早上,她们带着萨佐诺夫的朋友霍特克维奇伯爵前往狱中赎他出狱,要让他大吃一惊。霍特克维奇把她们留在马车上便走了,答应过一会儿带她们的兄弟出来。过了一小时又一小时,尼古连卡没有出现……两个女人坐在出租马车里等得很不耐烦,心想手续一定很烦琐……最后霍特克维奇独自跑来了,他满脸通红,嘴里一股浓重的酒气。他告诉她们,萨佐诺夫马上就到,他得先跟难友们告别,请他们喝点酒,吃点东西,这是规矩。这有些刺痛了两位女旅客的温柔的心……但是……但是就在这时,又胖又结实的尼古连卡满头大汗扑进了她们的怀抱,于是她们顿时高兴了,满意了,与他一起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