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讲 逻辑谬误(第11/13页)

7数字简化

这是一种“你不要多想,只要记住这几点,能照样重复就可以了”的宣传手段。它的“化繁为简”手段很适合文化水平、思想能力低下的群众,同时也使得这样的群众能满足于最简单的信息,成为非常容易控制和驾驭的群氓和愚众。

例如:“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五”“四”“三”,具体指什么?数字还得挑简单的。章立凡说,“数码以三、四为多,绝少过五,盖因简单好记”:“三反”、“五反”、“一化三改”、“三面红旗”、“四个第一”、“四个现代化”、“四个伟大”、“三忠于四无限”、“三支两军”、“三结合”、“一打三反”、“三要三不要”、“三项指示为纲”、“两个凡是”等等。

大跃进口号:“无煤也炼焦,无焦也炼铁”、“开展小麦双千斤县、三千斤社、五千斤大面积丰产田、万斤高额丰产田运动”、“两年内建成一个像样的共产主义”、“一天等于二十年,共产主义在眼前”、“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蚂蚁啃骨头,茶壶煮大牛,没有机器也造火车头”、“倾家荡产大搞钢铁”、“全省七天实现煤气化,三天实现超声波化”、“贯彻指示不过夜,推广经验不过宿”。

更有追求修辞效果、易记上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口号。山东菏泽的计划生育:“宁可家破,不可国亡。”安徽某县:“宁添十座坟,不添一个人。”“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雄辩症”和“厚皮逻辑”

王蒙先生有一篇小小说,叫《雄辩症》,说的是一个患上“厚皮逻辑症”的人去看医生,医生对他外科手术后无效,改用内科治疗,给他配了《逻辑学》的药,不料服用后出现新的症状。病人又去看医生,于是有了下面这样的对话:

医生说:“请坐!”

此公说:“为什么要坐呢?难道你要剥夺我不坐的权利吗?”

医生无可奈何,知道此公曾有过的事情,于是倒了一杯水给他,说:“请喝水吧。”

此公说:“这样谈问题是片面的,因而是荒谬的。不是所有的水都能喝。假如你在水中搀入氰化钾,就绝对不能喝。”

医生说:“我这里并没有放毒药嘛。你放心!”

此公说:“谁说你放了毒药?难道我诬陷你放了毒药?难道检察院的起诉书上说你放了毒药?我没说你放毒药,而你说我放了毒药,你这才是放了比毒药更毒的毒药!”

医生毫无办法,便叹了一口气,换一个话题说:“今天天气不错。”

此公说:“纯粹是胡说八道!你这里天气不错吗?即使是天气不错,并不等于全世界的天气不错,比如北极就在刮寒风,漫漫长夜,冰山正在撞击……”

医生说:“我说的今天天气不错,一般是指本地,不是全球嘛。大家也都是这么理解的嘛!”

此公说:“大家都理解的难道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大家认为对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王蒙先生描述的大概是“文革”中那种熟练运用“辩证法”的“厚皮逻辑”,这是一种很难治愈的恶疾,病根不在于缺乏逻辑,而在于滥用逻辑,当然是那一套可以让人无休无止“雄辩”下去,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诡辩逻辑。

虽说是“厚皮逻辑”,但其实“厚皮”的不是逻辑(逻辑只有正确与谬误之分),而是无羞耻地运用谬误逻辑的人。精神心理病研究者们把“厚脸”解释为一种与羞耻防卫有关的“自恋个性失调”。盖巴德(Glen Gabbard)在《两种自恋个性失调症》(“Two Subtypes of 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中把这类失调归为两种,一种是“厚皮”,也就是以傲慢、嚣张、泼皮、强词夺理来进行自我护卫(自恋);另一种是“脸薄”,也就是特别敏感、害羞、害怕与别人起冲突,因此以躲避和隐藏来进行自我保护。厚皮和脸薄的人格心理失调都会妨碍一个人与他人的正常交往,也都不能胜任人际正常交往所需要的理性清明的公共说理。这两种人格失调的人都会把被别人说服或者承认别人比自已说得在理看成是“丢脸”、“失败”或“屈服”。运用厚皮逻辑的雄辩者往往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而是因为有不适当的自我防卫心理需要,所以会不择手段地阻止他们想象中的丢脸或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