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6/9页)

当登上通向三垒一侧特别内场座席的最后一级台阶的那一瞬间,我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叹。但见豁然开朗的视野前方,赫然出现了黑黑的柔软的棒球场、尚未印上任何人的足迹的垒位、笔直延伸的白线,还有经过一番仔细整修的宽阔的草坪。薄暮的天空近在头顶,仿佛伸手可及似的。就在这时,照明灯就像盼着我们到来似的啪一声亮了,沐浴着混合光的球场霎时间成了从天而降的宇宙飞船。

到底博士对6月2日的广岛阪神对抗赛有什么感觉,看得可开心?多年以后,当我和平方根偶尔碰巧谈起那一个特别的日子的时候,母子俩对于博士是否由衷地喜欢上了现场棒球赛这一点都没把握。当想到我们有可能只是多管闲事,把好好一个善良的病人折磨得精疲力竭,我们也常常感到追悔莫及。

不过,三个人共同拥有的那一幅幅小小的风景却至今不曾褪色,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愈加鲜亮地浮现出来,温暖着我们的心怀。不舒服的靠背开裂的座椅,扒住铁丝网由始至终不停呼喊着“龟山”的男子,芥末放太多的鸡蛋三明治,流星般划过球场上空的飞机的灯……我们总要乐此不疲地一一回忆起所有这一切,总是那样感慨满怀。每当谈起棒球场的回忆,我们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博士此刻就在身边。

其中最让我们感到暖意融融的,是博士暗恋卖果汁的小姐的那个小插曲。那天,第二局攻击才结束,平方根便早早地吃光了所有三明治,开始吵着要喝果汁。我刚要伸手招呼售货小姐,博士却拦住我的手,说了一声“不行”。我问他“为什么”,他却默不作答。我刚准备向第二个经过的售货小姐示意,博士再次发出一声“不行”。听他口气认真得一点也不含糊,我还以为他是出于果汁对孩子身体健康有害的理由,才不准平方根喝的。

“将就着喝家里带的红茶吧。”我建议说。

“我不要,太苦了。”

“那我去小卖部买瓶牛奶过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球场上怎么可能有牛奶卖呢。用大大的纸杯子咕嘟咕嘟地喝果汁,那才叫球场规则嘛!”

小孩有小孩的梦想。无奈,我同博士打起了商量:“就一杯,您就准他喝一杯吧,好吗?”

博士还是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他将脸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要买果汁的话,跟那个姑娘买。”

博士所指的是正沿着对面通道往上走的一位售货小姐。

“为什么?跟谁买不都一样吗?”

任凭我再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明缘由。直到平方根喉咙渴得受不了了,狠狠责备了他一通,他这才坦白说道:“因为那边的那个姑娘好像最可爱。”

博士的审美眼光没出错,粗粗环视一圈,那姑娘的确最漂亮,脸上始终保持着最招人喜欢的笑容。

就因为这缘故,我们生怕错过那姑娘走近这边的时机,注意力都被从球场吸引到观众席上去了,连公布第三局战况,阪神虎因接连打出4支安打而加分的场面都没留神看仔细。当期待的姑娘好容易走到最近的下面那条通道,博士喊了一声“这边”,迅速地举起手来,为平方根买了果汁。尽管他递硬币的手在颤抖,尽管他满身覆盖着便条,姑娘的笑容却不见一丝阴影。就只有平方根一个人在那里抱怨说:真搞不懂,买一杯果汁也非得磨磨蹭蹭个老半天!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那姑娘一靠近,没等平方根要,博士就自作主张先后给他买了爆米花、冰激凌以及第二杯果汁等,平方根的心情因此很快多云转晴。

尽管表现出了上述令人意想不到的一面,可博士到底仍旧是一位数学家,这一点不会变,他在环顾球场时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内场为边长27.43米的正方形。”当发现自己和平方根的座位号码分别为7-14与7-15时,他竟忘了落座,围绕这两个数字就说开了:“714是贝比·鲁斯在1935年创下的累计本垒打纪录。1974年4月8日,汉克·阿伦打破这个纪录,他从道奇的阿尔·当宁手里打出了第715支本垒打。714与715的乘积等于最初7个素数之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