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11页)

非科学的感伤。虽然阿直依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但我觉得这话好像是对坐在后面的我和佳美先生说的。对于始终觉得在树上去世了的人在诉说着什么的我和表示确实听到过那个声音的佳美先生,阿直用一种想要说服我们的冷静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我把头稍稍侧过去一些,用左耳认真听着。

“我觉得呢,我们必须把活着的人放在第一位来进行思考。虽然我也知道慰藉那些已经死去的人这份用心是很重要的,可是他们真正的家人和当地的人们不是每天都在做这些事情吗?在体育馆也好、在临时住宅也好,我们已经看过太多了,不是吗?哪怕有时候死者的牌位只是用硬纸板做的,但他们还是坚持在做着安魂的行为。

“那应该叫作内心的领域吧,那种地方我们这些外人是不该生硬地闯进去的。我觉得我们这些并没有直接失去什么的人与其说些什么,还不如默默地为这些现在活着的人做些什么更合适。

“佳美先生也好,S先生也好,我非常了解你们都不是那种不顾他人感受的人,相反正是因为我了解你们的为人才敢插嘴说这些话。刚才听说广岛的事的时候我也是同样的想法,我觉得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远远地保护着他们、守候着他们,我想我们也应该这么做。”

阿直的这番话让我十分震惊。他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在长期的志愿者实践活动中逐渐形成的。与他相比,我觉得我是个很轻率的人。不过,没有亲历过灾难的人就不可以有自己的想象这个观点到底对不对,我还是有点纠结。这时,我想我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拼命寻找合适的语言。

结果先开口的是佳美先生。

“也许是这样的呢,阿直。”

只有这一句。佳美先生既没有反驳阿直的意见,也没有迎合。这样一来,我也只好闭嘴了。

可是,就在紧挨着我的左边,有人说话了。那是坐在我和佳美先生中间的木村宙太,他是年轻人中年龄最大的,极少张嘴讲话,一头自然卷的头发剃得短短的,脸上胡子拉碴。他好像有点紧张,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始说起来。我再一次把听得见的耳朵朝他的方向凑了过去。

“咳咳,阿直,我还是愿意相信佳美先生是能够听到那些声音的,而且我觉得他那种想法也是很重要的,不是吗?那种事情有时候会一下子突然发生的,广岛的事也是一样。不过,我绝对没有把所有事都一概而论的意思,只是过去在东京,咳,我以前在一位园艺师傅手底下打工时,他也曾给我讲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他说当年东京大空袭的时候,一个晚上死了好多人。炸弹掉下来之后到处都是火海,有人被烧死了,也有人跳进隅田川被水冲走了或者淹死了。当然这些事师傅也是从他父母那里听来的,咳,然后他又告诉了我。

“那时候我干完活回去放园艺用的工具时,师傅总会从里面的房间走到走廊里来,一只手拿着装着酒的碗,跟我说,‘不要以为死去的人都是默默地离开人世的哦’。他说,他们的叫声响彻整个城市,他们不甘心却又没有办法,就好像在诅咒自己一样不断留下很多怨言。他们会情绪激动地痛哭,会发怒,还会从喉咙的深处发出呻吟声直到彻底断气为止。我师傅说,自打他老爸跟他讲了那个他所不知道的晚上发生的事之后,他总是半夜被噩梦惊醒,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知道这件事并不后悔。

“咳咳,我在想,去回顾那些人在临死前所发出的声音和去想象人死去之后所发出的声音,这之间有那么大的差距吗?他们一定都有怨恨,有想对别人说的话,那么,有人去想这些问题也是对的,不,应该说这些问题必须有人去想,那么那个人可能就是S先生或是其他的什么人吧。咳咳,我就是这么想的,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