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0/11页)

“你想听什么?”

“每一件事,”我说,“最好是一个恋爱故事。然后这样我就能告诉你我的一个故事作为回报。虽然我的这个很短、很美,而你听了可能会觉得可笑。”

“好啊,那么就让我们先听你讲吧!”

“不,你先讲!我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很多,远远比我了解你的事要多。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恋爱过,或者说是跟我所猜想的那样——你在这方面太机灵、太高傲。”

埃米尼亚沉思了一阵。

“这大概又是你的一个浪漫想法吧,”她说,“夜里,在漆黑的水面上,让一个女人给你讲故事。可惜我不会讲。你们诗人惯于把一切美好的事都诉诸言语,对于那些不怎么谈论自己感受的人,你们从来不相信他们也有真心。好吧,你可把我看错了,因为我不信还有人比我爱得更激情澎湃。我跟一个已婚男人相爱,他也一样爱我。但是我们俩谁都不知道我们是否能永远在一起。我们互相通信,偶尔也见面……”

“请允许我问一句,这种爱情让你快乐还是痛苦呢,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哦,爱情并不是让我们快乐的。我相信爱的存在只是为了检验我们能忍受多久。”

对于这一切我理解得如此深刻,以至于我无法抑制,一声轻微的呻吟从我的嘴唇脱口而出代替了我的回答。她听到了。

“啊哈,”她说,“这么说你懂得这种感觉。而你还只是这么年轻啊!你现在想把你的故事告诉我了吗?——但是如果你不想就不用说。”

“或许改天吧,埃米尼亚。我觉得对这个故事我此刻难以应付,如果败了你的兴致我很抱歉。我们还是回去吧?”

“随便你好了。我们现在离岸边有多远了?”

我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而是猛烈地将船桨插进水里,船身左右摇摆起来,就好像被一阵暴风推动着一样匆匆地划过水面。我的心中翻江倒海,感到混乱不已、痛苦不堪而且带着屈辱。我感觉到大颗的汗珠从脸上淌下,同时我打起了寒战。当我意识到我险些就要像个求婚者一样下跪示爱,而我的爱人会用慈母一般友好的理解将我拒绝,我就感受到一阵透彻脊背的寒意。现在至少我免于出丑,而且我还可以心甘情愿地向我自己的痛苦作出妥协与让步。我像是着了魔似的划着小船。

埃米尼亚多少感到有些惊讶,因为我一踏上岸边就匆匆离开了她。湖水一如既往的光洁平滑,音乐一如既往地令人欢快,纸糊的月亮一如既往的色彩斑斓充满节庆气氛,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一切是那么愚蠢和荒谬。我很想过去把那个穿天鹅绒外套的花花公子痛打一顿,而他还招摇地抱着他的吉他在炫耀,脖子上环绕着挂吉他的丝带。接下来人们还要放烟花。这一切是多么幼稚!

我向理查德借了几法郎,把帽子压到颈项上,开始徒步远行,出了城,不断向前,走了一个又一个小时,直到困倦为止。我躺在一片草地上睡着了,过了还不到一个小时我就醒了,露水把我全身打湿,我浑身僵硬,冻得直打哆嗦,于是又起身继续走,一直到了附近的村子里。现在已经是清晨了。割苜蓿的人穿过尘土飞扬的小巷,睡眼惺忪的农场雇工从牲口圈的门里呆呆地盯着我看,随处可见农夫夏日繁忙的景象。你本来就该当个农民,我心里这么说着,一脸羞愧地穿过村子,迈着大步朝前疾走,阳光送来的第一缕温暖的光芒才允许我停下来休息一下。在一片新栽的山毛榉林子边有一片干燥的草地,我就在那里躺下身来,沐浴着暖和的阳光,一直睡到临近傍晚。我醒来时,脑袋里充斥着草甸的芳香,我的四肢是那么沉重而令人愉快,似乎它们只能寻求上帝的乐土才能安然卧于其上。派对游园、湖上泛舟还有那场艳遇似乎都已经离我远去,显得那么悲伤而逐渐被忘却,就像一本数月前读过的小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