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0/32页)

她打破了僵局。她说: 但是他对您一直很友好。

是的,歌德说。他声称把《维特》来来回回读了七遍。当然他也发现一个让他不得不进行批评的地方。

我对这个可是非常好奇,乌尔莉克说。

他说我为了雪上加霜,把不同的主题混杂在一起,歌德说。维特不仅爱情受挫,他的事业心也受到伤害。一桩不幸加深了另一桩不幸。拿破仑认为这是一个错误。他觉得这不符合自然。维特这一形象因此受到削弱,因为他必须作为恋人陷入不幸。爱情,不幸的爱情,这本应成为他走向毁灭的唯一原因。

没错,乌尔莉克说。

他说他不仅反驳了拿破仑的观点,他还不得不告诉拿破仑一个道理: 艺术家要的是艺术效果,制造效果需要夸张,需要雪上加霜。

但是拿破仑说得对,乌尔莉克说。职业也是维特不幸的根源,这只能说明,单单作为不幸的恋人,他的不幸还没有达到非自杀不可的地步。他的形象因此显得更渺小、更平凡、更乏味。

但是更加真实可信,歌德说。更容易被认同。

真可惜,乌尔莉克说。只有通过爱情,他才会成为一个由不幸造就的骇人听闻的奇迹。

在这五十年里,他说,除了乌尔莉克·封·莱韦措和拿破仑一世,整个欧洲没有第三个人看到这点。

拿破仑是个追求绝对的人,她说。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为了显示自己对拿破仑如何重要,歌德说拿破仑还跟他预定了一部刻画布鲁图(12)的悲剧。也许他希望他彻底丑化弑君者。

没有布鲁图他不也去了圣赫勒拿岛,她说。

歌德禁不住又吹嘘说,拿破仑授予他一枚荣誉军团军官勋章,这让正直的德国人很生气。

乌尔莉克想知道他为什么从不佩戴勋章。

要我戴吗,他反问道。

不,她说。

他们总是通过默默无言的目光交流达成一致。他感到自己不可能跟世界上第二个人产生这种默契。这时恰好有一个白胡子老人走过,并且跟他们打招呼,歌德告诉乌尔莉克,此人在法国香槟省做过军需军官,乌尔莉克的眼光和额头都透出疑问,他又补充说: 1792年的远征。看她对这个消息毫无反应,他又补充说,远征法国期间一直在下雨。这话同样没效果。他又说: 他本人目前主要忙于写日记。有时候什么也写不出来。后来他又说了两句话,把自己描绘成命运的宠儿,但马上又觉得这话太夸张,他听见自己毫无过渡地来了一句: 我从来没有对手,反对者倒很多。当时的物理学家全都拒绝他的色彩理论,他们全是牛顿的应声虫。接着他不得不来一番讲解,说他的反对者们割裂眼睛和光线的联系,尽管实际上二者不可分离。他把光和眼睛当作其色彩理论的前提。他前一天在林荫大道上对乌尔莉克的眼睛大加赞赏,所以他认为可以争取她赞同他的观点。另一方面,当他听见自己抱怨色彩理论的遭遇时,他也知道,他给自己造成的最大伤害就是抱怨世人的不公。

幸好这时下起了雷阵雨,所以她从他这里得知,塞内加(13)说人遭雷击之后总是仰面倒地。乌尔莉克对他如此博学大为惊讶,他告诉她,有关雷电劈人的知识是从埃格尔(14)的治安顾问格吕纳那里听来的。他每年在往返于魏玛和波希米亚的途中都要去看他。他和他一道爬过这一地区几乎所有的山峰、丘陵、大山,去拍打过奇石。除了这位治安顾问,还有谁能告诉他路易十四曾禁止吹芦笛,因为芦笛唤起的乡愁会让瑞士人死去活来。每次踏进格吕纳的门槛,他的第一句话总是: 我的好朋友,您最新的收获是什么!格吕纳会说: 这里的一切都为阁下服务,我的一切收获都归功于阁下。啊,乌尔莉克,如果我们只跟对我们充满感激的人打交道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