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一个“国特”(第10/34页)

我愤怒,但绝不怨天尤人。因为要主持公道、伸张正义、明辨是非,保持革命者的人格,就必须牺牲。这样下场,并不感觉意外,我知道必死。所难过的,为什么不轰轰烈烈地死在军阀手中?不死在日本人手里?现在这样窝囊地被所谓如手足的同志害死,死不瞑目。不过死是一样的,这也总算是革命者的归宿吧!

谁又能想到,我不但没有死,而会活到七十岁,又亲眼看到当年谋害我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真是感慨万千,能不把这段经过写出来吗?从1948年7月1日关进牢里,到1957年4月21日出牢,整整坐了八年又十个月的牢,差两个月,就是九年整了。在这漫长、受辱、挨饿的孤寂日子里,不但和朋友们隔绝,连家人也不能通讯,无异已经死去离开这个世界。九年!人生有几个九年?四十三岁到五十二岁,正是人生的黄金时代,应有所作为。我的黄金时代却在监牢里度过,而大陆河山已经变色,和家人永远隔绝了。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呜呼!痛哉!

谁也不愿意做惨痛的回忆,谁也不愿意做无益的叙述,但是为使在大陆的子女,或者他们的子孙,将来遇有机会可以了解我的这一段悲惨经过,需要写出来。好些朋友同情我,为我抱不平,知道我冤枉,但冤到什么程度,却少有人知道,也应把真实经过、前因后果告诉他们。最后为表明我对得起国家,也没有辱及祖宗父母,因撰《入狱记》。

潘其武对我有成见潘其武对我有成见,实为造成我的不幸事件的间接原因。因为他是毛人凤局长的亲信、拜把兄弟,又是保密局的幕僚长,他对毛人凤先生具有很大的影响力量。我能够坐那么久的牢,的确不能不感谢潘其武先生大力帮忙,因此撰这一章。

潘其武和毛人凤的关系不同凡俗,可从刘培初兄所著《浮生掠影集》62页看出来。刘培初兄说:“二十九年(1940)春,潘其武兄发起处长以上的人签名,向戴先生保他(毛人凤)为局本部书记长(主任秘书之误),那时我任督察室主任之职,但我并未签名。我说用人是戴先生的权力,向他保荐,本局向无此例。”

刘培初兄不但得罪了潘其武,更得罪了毛人凤先生。刘培初虽没有签名,而毛人凤先生终于做了主任秘书,他为酬谢潘其武拥戴之功,签报他为副主任秘书,戴先生也批准了。那时安徽刘启瑞先生已任秘书多年,对他们一拥一签,很不服气。他是北京大学毕业,无论学历、经历,都比他们两人强些。当我继刘培初兄为督察室主任时,他大发牢骚,对我说:“潘其武从缅甸带回假宝石,让毛太太卖出去。买的人吃了大亏,惹不起毛先生,都不敢做声,哑子吃黄连,有苦叫不出。”他认为这是军统局的莫大耻辱。

我怎么知道潘其武对我有成见?有事实证明。三十四年(1945)日本人投降,我正任中美合作所第四训练班副主任,戴先生调我到北平,筹备北平特警班。因为共产党占据张家口,切断平绥铁路,从绥远陕坝到北平,必须绕道西安,再到重庆,才能搭乘飞机,飞往北平。

“你回来了!”我在重庆罗家湾看到毛人凤先生,他满脸笑容对我说,“你应当和潘先生谈谈,由我和他接头,你去乡下看他,还是他进城来看你?”

潘其武是中美合作所的主任秘书,不论从业务上讲,还是礼貌上讲,对于一位从外面回来的训练班副主任,总应该详细谈谈。可是第二天毛人凤先生告诉我:“潘先生说没有什么事,不必见面了。”

因此证明潘其武的确对我成见太深了,成见是怎样造成的?日本投降,美国教官先后离开陕坝,复员返国。教育长刘人奎跟最后一批美国人回到重庆。刘人奎,军校第五期,原为共产党,一直没有取得军校学籍,我曾请陕坝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调查科的负责人替他想办法。在班里,我很尊重他,普通公文都由他批阅。战时薪饷不够用,过时过节从公积金提一部分送给他,因他携带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