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一个“国特”(第9/34页)

《乔家才入狱记》毕竟“落到敌人手里”,如今给发表出来,也算一段佳话。我相信发表的结果,绝非“罪过大矣”,反倒“善莫大焉”——鉴往而知来、温故而知新、发黑暗而曝光明,都是这一发表带给我们的新意义,乔家才将军字字看来皆是血,九年辛苦不寻常,留给人间这样不寻常的文献证据,真令我们有“正义在兹”之感,我们真要佩服他。(1990年10月5日)

附录五乔家才入狱记(乔家才)

写在前面

入狱记撰好,不打算公开发表,怕落到敌人手里,用做攻击我政府不民主的具体例证,则罪过大矣!后来看到刘仲康著作:“保密局长毛人凤先生,三十七年(1948)7月间,从北平到济南。此行任务,是处理北平市政府民政局长,也是军统局开山的老同志马汉三背离团体的案子。马被扣,奉当局核准判处死刑。同案几位与马有相同历史,又同一政治企图的人,都分别处刑。”

又叙述毛人凤先生所说的话,“讵料戴先生尸骨未寒,竟有若干年的老同志企图背叛团体,离开领袖领导的革命大道。为整饬纪律,不得不忍痛制裁,非主谋分子,一概不咎”云云。

这是一种既恐吓又安抚的说辞,盖恐大家不服。毛人凤先生把我关起来以后,到天津、到太原、到济南,向同志们宣传恐吓,做以上的宣布。

这件冤狱的起因,远因是毛人凤恐惧郑介民先生在军统局的影响力量,威胁到他对保密局的领导地位。为巩固他的领导权,在他接任保密局局长以后,开始杀人,以血腥镇压,排除郑的势力。保密局主任秘书由黄天迈换为潘其武,交通警察总局局长由吉章简换为周伟龙。

近因是毛人凤的情妇没有当选为北平市的立法委员。事情就这样巧合,北方同志本来和介民先生接近,北平市选举第一届立法委员,毛人凤要民政局长马汉三把他的情妇刘秋芳选出来,因市长何思源阻止而落选,刘秋芳一口咬定马汉三不买毛先生的账。不买毛先生的账,自然加重郑派的色彩,而招致杀身之祸。我也跟着坐了九年牢,不经审判,不知身犯何罪。看了刘书,才知道是“同一政治企图”,“企图背叛团体”,“离开领袖领导的革命大道”。

虽然刘书也说了一句公道话,不直毛人凤先生所说的。刘说:“很客观地讲,那些受纪律制裁的老同志,对领袖的忠诚是不折不扣的。”

马汉三兄本身的是非暂且不言,我坐了九年牢,被说成背叛、说成离开领袖领导。我没有看见过起诉书,也没有看见过判决书,不知究竟身犯何罪,一般人更不知道了。为了让我的朋友们了解真情实况,实有将叙述前因后果的《入狱记》复印几份,供他们一阅之必要。我撰《入狱记》之由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中华民国三十七年(1948)7月1日下午8点多钟,保密局局长毛人凤先生约我和马汉三兄,在北平市灯市口资源委员会的一个办事处开会。我先到达,一会儿汉三兄也来了。他一脚踏进房门,后面就有稽查处的七八个人跟进来,如狼似虎扑上来,用麻绳把我们两人五花大绑绑起来,押送到炮局胡同保密局监牢。

毛惕园在那里,带着微笑,不知是表示欢迎,还是为我们庆祝。我们没有说话,他们解开麻绳,把我们送进两间牢房,隔离起来,半夜里给我们钉上脚镣。这次入牢,既不是死别,也不是生离,从此和妻儿天人远隔,永远不能再见面了。

回忆民国十五年(1926)夏天,决心从事国民革命,从太原跑到广东,投入黄埔,本来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家。想不到北伐迅速成功,不到三年,统一全国。而日本军阀又发动九一八事变,二十一年(1932)参加戴雨农先生领导的工作,生活在惊涛骇浪中。二十四年(1935)在太原被山西宪兵逮捕,钉上脚镣,关了九天,家也被抄了,幸而没有抄到什么证据,几乎丧命。二十八年(1939)10月24日,北平的家又被日本宪兵队抄了,我妻郭同梅被捉走。后来她吞金自刎,都没有死成功。我先一个星期离开北平,离开家,幸免于难。哪里料到,现在会被保密局局长捉起来,第三次被抄家了。我才深深地领悟到革命是怎么一回事,戴雨农先生所谓“同志如手足”的精神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