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小的好事(第8/14页)

那天下午,天空变黑了,开始下起雨来,他还是没有回家。他们给他的朋友们都打了电话,他们都安安全全地在家。公路旁边那块地的较远一头,有个他用木板和石头搭的堡垒,她和霍华德去找了,可是他没在那里。后来霍华德沿着公路旁边朝一个方向跑,她朝另外一个方向跑,直到她到了一个以前曾经是条小河沟的地方,是条排水沟,但这时它的两岸之间是黑色的激流。开始下雨时,他的一位朋友跟他在一起。他们在用一块块废木板和路过的人们所扔的空啤酒罐做船。他们把啤酒罐排列在木板上,然后放下水漂走。那条河沟到公路这边的一个涵洞为止,那里的水翻腾着,什么都能吸进去冲进管道。刚开始下雨时,那个朋友撇下斯科蒂在河岸那儿自己走了,斯科蒂说他要留下来,做条更大的船。她在岸上站过,看着水冲进涵洞口后消失在公路下面。在她看来,出了什么事肯定再清楚不过——那就是他掉了进去,甚至那会儿肯定还卡在涵洞里的某个地方。这是个可怕的想法,很不合适,却不可阻挡,她不敢去想。但她觉得那是真的,他在那里,在涵洞里面。她也知道从此以后要承受这件事,接受这件事,这种没有斯科蒂的生活。但是在这件事、这一丧子的事实面前要如何面对,她还想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忍受看到那些人整夜使用设备在涵洞口操作。她将不得不要经历那些,进入她知道在那之后展开的无限空虚中。她为自己知道那一点而感到羞耻,但是感觉自己能撑下来。以后,很久的以后,在斯科蒂的存在不再留存于他们的生活中之后,也许她将能够接受那种空虚——然后也许,她将学会面对那种失去,那种可怕的缺位——她将不得不那样,如此而已——然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怎样度过这一段等待的时光而到达下一段。

她跪下来,眼睛盯着激流,说如果上帝能让他们重新拥有斯科蒂,如果他不管怎样,能够奇迹般地——她大声地说“奇迹般地”——躲过水流和涵洞,她知道他没有,但是如果他能躲过,如果上帝真的能让他们重新拥有斯科蒂,不管怎样,不让他卡在涵洞里,她当时保证说她和霍华德将改变自己的生活,改变一切,回到他们的故乡小镇,离开这片能够无情地夺走他们的独生子的郊区。她还跪在那里时,听到霍华德在叫她,在那一头、在雨中叫她。她抬眼看到他们正朝她走来,他们两个人,霍华德和斯科蒂。

“他躲起来了。”霍华德说,他又哭又笑,“我很高兴看到他,没办法惩罚他。他做了个躲雨的地方。他在立交桥下面给自己弄了个地方,在灌木丛里。他给自己弄了个像是鸟窝一样的地方。”他说。她站起来时,他们两个人还在朝她走来。她攥紧拳头。“‘堡垒漏水。’这个小疯子说。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一点也没湿。这个混蛋。”霍华德说着流下了眼泪。这时安火冒三丈地冲着斯科蒂去了,用巴掌扇他的头和脸。“你这个小魔头,小魔头啊你。”她一边打他一边大声说。“安,别打了。”霍华德说着抓住她的胳膊,“他没事,这是最关键的,他没事。”男孩还在哭,她把他抱起来,她抱着他,她抱着他。他们的衣服湿透了,鞋子因为里面有水而咯吱咯吱响,他们三个人朝家里走去。她把男孩抱了一阵子,他搂着她的脖子,他的胸脯贴在她胸前,一起一伏的。霍华德走在他们身边,嘴里说着:“天哪,真是虚惊一场。我的天哪,真是吓坏人。”她知道霍华德一直在害怕,这时才松了口气,然而他一点都不了解她所想到的,不可能知道。她那么快就想到了死,然后还有死以外的事,这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爱得不够。如果足够,她就不会那么快就往最糟糕的方面想。想到这种疯狂,她把头摇了又摇。她累了,只好停下来,把斯科蒂放下。余程他们一起走,斯科蒂在中间拉着两个人的手,三个人一起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