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小的好事(第9/14页)

然而他们没有搬走,再也没有提起那天下午的事。时不时地,她会想起自己的许诺、她主动说出来的祈祷词。有一阵子,她会略微感到不自在,但他们仍像以前那样生活——舒适而忙碌的生活,不坏也不算不诚实的生活,事实上,是有着不少满足感和小小快乐的生活。他们从未再说起过那个下午,过了一段时间,她不再去想那个下午。现在呢,他们仍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已是两年之后,斯科蒂再次身处险境,可怕的险境,她开始把这种情形、这次车祸和昏睡不醒视为一种惩罚。因为她保证过他们会从这个城市搬走,回到他们可以过一种更简单和更平静的生活的地方,忘了工资一下子涨许多,也忘了他们的房子,房子尚且崭新得他们还没有着手竖起栅栏,也没有种草。她想象他们每天晚上都坐在一间大客厅里,在另外某个镇,听霍华德读东西给他们听。

她把车开进医院的停车场,在靠近前门那里找到位置。这时她一点都不想祈祷了,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拆穿的骗子,内疚,虚伪,仿佛她要为所发生的事情而负责一样。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那个黑人家庭,她想起那个名字“纳尔逊”和上面有几张汉堡包装纸的那张桌子,还想起那个抽着烟盯着她的十几岁女孩。“别养孩子,”她走进医院前门时,对那个女孩的形象说,“千万别养。”

她坐电梯到了三楼,和两个护士一起,她们上去值班。这是星期三早上,差几分钟就到七点钟。电梯门到三楼打开时,正好有广播找麦迪逊医生。她跟着两位护士出了电梯,那两位护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她们又接着聊了起来,在安进电梯时她们聊天暂停过。她沿着那条走廊走到那个黑人家庭曾在里面等候的边上的小房间里。他们已经不在那里,可是椅子乱放的样子,就好像一分钟前那些人刚从椅子上一跳而起。她觉得那些椅子上也许还有热度。桌布上还是那些杯子和纸乱放着,烟灰缸里全是烟头。

她在跟那间等候室在同一条走廊上的护士站停了一下。一位护士站在柜台后面,一边梳头,一边打哈欠。

“昨天夜里有个黑人做手术,”安说,“叫纳尔逊什么的。当时他的一家人在等候室等。我想打听一下他怎么样了。”

一位护士坐在柜台后面的一张办公桌前,面前有份病历。她抬起头看。电话响了,她拿起听筒,眼睛却一直盯着安。

“他不在了。”柜台边的那位护士说。她拿着发刷,眼睛一直看着她。“您是这家人的朋友还是怎么样?”

“我昨天夜里遇到了这家人。”安说,“我自己的儿子在这里住院。我想他还在休克中。我们不能肯定是什么问题。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纳尔逊先生怎么样了,别的没什么。谢谢。”她又沿着这条走廊往前走。跟墙壁是同样颜色的电梯门开了,一个样子憔悴、穿着白裤子、白色帆布鞋的谢顶男人把一辆沉重的手推车推到走廊上,在离电梯最近的一间病房那里停了下来,看了看他的写字板。然后,他伸手下去从推车上抽出一个托盘,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进了病房。她经过推车时,能闻到尚温的食物散发出令人不快的气味。她快步走过另外一个护士站,也没有去看哪位护士,推开了斯科蒂那间病房的门。

霍华德当时正背着手站在窗前。她进来时,他转过身。

“他怎么样?”她问。她走到床前,把手袋放在床头柜旁边的地上。她像是去了很久。她摸摸斯科蒂脖子旁边的被子。“霍华德?”

“弗朗西斯医生刚才来过。”霍华德说。她盯着他看,觉得他有点耷拉着肩膀。

“我还以为今天早上八点他才会来呢。”她马上说。

“另外有位医生跟他一起来了,一位神经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