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6/34页)

接下来的一周,他每天都去探望母亲。母亲的呼吸似乎一天比一天困难。那个周日下午,只有皮埃罗一人守在她的病床前。她的气息越来越弱,最终完全停止。她原本紧握着皮埃罗的手渐渐松开,然后头滑向一侧。她的双眼是睁开的,但皮埃罗知道,她走了。

皮埃罗镇定地坐了几分钟,然后,静静地将病床旁的窗帘拉上。他再一次坐回床边,握着母亲的手,不愿离开。

最后,一位年长的护士来了,她看着已经离开的埃米莉,告诉皮埃罗,她需要将埃米莉移送到另一个地方,在那里为她准备安葬。

皮埃罗忍不住大哭起来。他以为妈妈永远不会离开的,他紧紧地抱住母亲的遗体。护士试着安慰他。过了许久,他才冷静下来,但他心如刀绞。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伤痛。

“我想让她带着这个一起走。”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父亲的照片,放在母亲的身旁。

年长的护士点点头,她保证会让这张照片一直留在埃米莉身边。

“你还有其他家人吗?我帮你把他们叫来。”她说。

“没了。”皮埃罗摇摇头。他不敢抬起头看她,生怕会从她眼里看到怜悯或淡漠。“没了。他们都不在了,我没有家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界上了。”

橱柜里的勋章

西蒙妮·杜兰德和阿黛勒·杜兰德只相差一岁,都未婚,还彼此看不惯。然而姐妹俩却有着天壤之别。

姐姐西蒙妮,个子高得惊人,甚至能俯视大部分男性。她皮肤黝黑,有着深褐色的双眸。她的身体里藏着一个艺术家的灵魂,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沉醉于音乐之中,一连弹上好几个小时的钢琴。阿黛勒却截然不同。她身材矮小,却总是穿着一双平底鞋。她面色枯黄,走路一摇一摆,像极了一只鸭子。她十分活跃,是两姐妹中的社交能手,但却没有任何音乐细胞。

姐妹俩在一所巨大的公寓里长大。这所公寓距离巴黎南部的城市——奥尔良8英里 。说起这座城市,人们便会想起圣女贞德。五百年前,她曾解了奥尔良之围。小时候,姐妹俩总觉得自己出生于法国最大的家族。因为,公寓里住了近五十个孩子。最小的才出生几周,最大的有17岁了。他们住在第三层到第五层的宿舍里。有的孩子友好和善;有的暴躁易怒;有的性情羞涩;有的横行霸道。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孤儿。无论是他们睡前聊天儿的声音,还是清晨跑动的声音,抑或他们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赤脚小跑而发出的尖叫声,即使是在一楼的家庭宿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西蒙妮与阿黛勒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她们却莫名觉得难以融入这一群体。直到姐妹俩长大后,她们才真正明白这种感受。

杜兰德夫妇是姐妹俩的亲生父母。他们在婚后建立并经营了这所孤儿院,他们一直坚持严格的孤儿接纳政策。夫妇俩去世后,姐妹俩便接管了孤儿院。她们无私地照料着这些被遗弃在人间的孩子。不仅如此,她们还一改往日严苛的政策。

“我们十分愿意接纳那些没人照料的孩子,”她们宣称,“无论肤色、种族和信仰。”

出乎意料的是:西蒙妮和阿黛勒几乎形影不离。她们每天会一起在庭院里散步,检查花坛的情况,并给园丁一些指导。除了外貌,姐妹俩的明显差异在于:从白天醒来到夜晚入眠,阿黛勒似乎总是滔滔不绝;但西蒙妮却寡言少语。即便张口,也只是吐出寥寥几个字,好像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消耗能量,都珍贵得不能浪费一样。

在母亲去世近一个月后,皮埃罗见到了杜兰德姐妹。他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戴着新围巾——那是布朗斯坦太太前一天下午在拉菲德百货买给他的临别礼物。他要在奥斯特里茨车站搭乘离开的火车。布朗斯坦太太、安歇尔和达达尼昂都来为他送别。皮埃罗每迈出一步,心情就低落一分。他还没有走出妈妈离世带来的痛苦。那时的他既害怕又孤单,他多希望自己还有达达尼昂能与他最好的朋友住在一起啊!其实,葬礼结束后的几个星期里,他一直住在安歇尔家。安息日那天,安歇尔和布朗斯坦太太要去教堂,他请求与他们一同前往。但布朗斯坦太太说,他最好别去,他可以带着达达尼昂到战神广场逛逛。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一天下午,布朗斯坦太太带一位朋友来家中做客。皮埃罗无意中听到了那位客人说:她有一位表亲,最近领养了一个异教徒的孩子,那个孩子很快就融入了大家庭。